再看他們的準備,很難說是不是私自行動,這村偏僻,打家劫舍完全可以白天再來,因為視線更好,不容易逃脫活口,若真如她所想,為了防島上的,他們應該會將家底儘量帶上,不說全部,也有部分吧。
恍然大悟的展弟弟一聲令下,屍體被放平,大夥也不嫌髒,眼冒綠光地開始翻找。
束緊的袖子裡,上身的衣襟里,褲腿鞋裡乃至襠處,還有人撥弄髮髻,有人寸寸檢查衣料夾層,竟當真在以上位置找出許多銀子,和被油紙包緊的不記名小額銀票來。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盯住那錢。
展弟弟顫著嗓子喊劈了聲音:「分錢,分錢!」很快反應到不對,他急忙轉頭遙向族長確認:「對吧族長!」
族長狀似垂死病中驚坐起,奮力回他:「對,分錢,全都分!」
銀子票子收集一處,四十六具屍體被胡亂拼湊著堆在架子上,一把火一些油丟下去,火勢漸旺,吞噬了海寇們,照亮了天地間。
關無艷背對沖天火光,離開了。
。
黎明之前,多漁村終於回歸平靜。
村尾矮坡上的展家,本想熬著等兒子醒來的崔銀蓮,到底架不住疲累,坐在馬紮上趴在床沿邊睡著了。
關無艷端著藥進來,看到燭火下這一幕有些愣神。
短短几日的相處中,這對母子一直展現出了他們的無害,質樸,純善,在不能動的那幾天,崔銀蓮除了悉心照顧,兼時不時的輕聲祈禱她能好起來之外,也曾這樣守著她到睡著過。
可這世上,真的有人無怨無悔無所企圖,就能對另一個陌生人這般細緻體貼嗎?
男女情深意重時尚且不能,何況婆媳之間呢?
關無艷回神下了結論:不可能有這樣的人,時日還短,她且看著。
接著她上前推醒了崔銀蓮,待人迷糊著睜眼,就將藥碗一放轉身出去了。
關無艷先是拐進小書房,收走那份根本沒被人發現的留言,接著也不換洗休息,而是跨出展家門,月光引路下,她從村尾更里的方向上了山,晨光熹微之時,她已經出現在遠遠一處臨海山崖上。
山崖石黑,草木全無,關無艷眺望天際,胸膛起伏,呼吸漸漸急促。
前世唯一一次看海,她心間尚有迷茫,於是朝著黑色大海洶湧波濤大喊了無數聲,那之後她接受了人生來痛苦,痛苦各有不同,能當殺人刀,就不要當被殺者。
她決意將心塗得如那海一般黑,只是不允許心有任何起伏波動。
她做到了,渾噩麻木多年,唯一目標是殺了控制她的人,得到一個赴死的自由。
但她活了,因為又活了,就不那麼想死了,可憑什麼,憑什麼還要她受天控制。
關無艷開始大喊,聲嘶力竭地喊,喊至聲音沙啞後呆坐懸崖,憤怒可以短暫發泄,滿心茫然又該如何解決?
無聲無息間,天邊布滿了朝霞,一輪紅日突然從海面躍出。
日出了。
關無艷一時被震撼,在天地自然面前,暫忘了人類的渺小痛苦。
。
吱呀,門開了。
關無艷先被猛烈日光刺到眼睛,低下頭時看見了呆坐她門邊上的崔銀蓮。
應該說,她是坐在兒子和兒媳婦兩個房間的中央地帶。
崔銀蓮一見她便笑:「艷艷,餓了吧?走,吃飯去。」她估算著時間做好的,正溫在鍋里呢。
時近正午,也確實餓了。
關無艷點點頭往堂屋走,途經展和風門前時,轉頭看了一眼,還躺著的展和風一直盯著門外動靜,所以正好對視上了關無艷。
他本蒼白無比的臉刷地一下變紅了,接著單手飛快提起被子蒙住頭,蒙完就後悔,臉和耳朵燙得更厲害了,傷口也跟著一跳一跳。
關無艷不明所以,腳下不停奔著飯去。
被窩裡的展和風卻在生自己的氣,為什麼起來會頭暈?為什麼要讓娘子看見他虛弱躺在床上?為什麼他剛剛要提起被子?
實在太傻了,娘子那麼厲害,會不會對他這樣的相公失望?她此刻還站在門外嗎?
半晌過去,展和風小心從被中探出腦袋,門口空無一人,他鬆了口氣,兩眼轉回到上空,看著自家房梁思緒卻飄遠,想起昨晚,憶起往昔。
他其實也曾有過非常難熬的漫長時期,不如昨晚驚險,卻同樣的無能為力。
幼時開蒙的學堂在十里之外的曾家村,每每趕路都會冒出一身汗來,夾雜著海邊人長年累月浸入身體的魚腥氣,如何也遮擋不住味道,又因為入學太晚,身邊全是童言無忌的小同窗,第一日起便被指罵太臭走開。
後來他注意起儀容,每日搓洗自己和衣物,甚至一度和娘冷淡,不願粘她身邊沾染腥氣,並提前了時間摸黑上路,慢慢走動避免出汗,大了些的同窗們卻依舊捂鼻扇手,咬文嚼字曰他好臭。
展和風面對排斥和欺辱,也曾向先生求助,卻只被敷衍,他仍不放棄,開始投先生所好,奮力練字勤勞背書,功課漸漸出色,卻只得先生評他一句天資了了。
他漲紅著臉退下,出去好段距離又調轉回頭,他想問問,努力真不可彌補一二天資嗎?接著他便聽到其對人言:「漁民之子吸寡母之血,不知天高地厚要來讀書,實在可笑。」
他哭著跑回家再不肯進學,娘知道了,整日笑臉對人的她跑去學堂一頓哭罵,斥責先生失德,學生無狀,回來後拉著他去了外公家住下,豁出臉面掏淨錢袋,硬是給他換了間小有名氣的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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