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
听到“罗家”
二字,程映柔立地一怔,浑身霎时迸发出无尽的阴煞鬼气。
苏长泠见状长眉微拧,翻手一指点上她的眉心,灵光迸发间,墨色的煞气被那微茫拉扯着一分一分消停下来,那女鬼在原地愣了许久,半晌才再度恢复了几分神智。
“所以……他们果真是!”
程映雪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巴,她的眼泪顺着掌心打湿了衣袖,瞳底刹那烧灼起焚天的怒火——看到程映柔这副模样,她又如何能猜不透当年的真相!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阿姐。”
小姑娘猛地虚攥住女人枯瘦的手掌,手指因愤怒而遏制不住地轻轻颤栗,“告诉我,好不好?”
“阿姐,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死法,才能让她自小天性温柔和善的姐姐,因怨气而变成如今这会吃人的厉鬼!
程映雪的瞳中满带了乞求,一双眼一动不动锁紧了女人的眼珠。
程映柔原不想再重复这些已快被尘封了的昔年往事,可当她触及到小姑娘那执着坚定又写尽了哀戚之意的眼神,她终竟忍不住低头松了口:“我是……被他们关在房中,活活饿死的。”
“活活……饿死?”
程映雪的瞳仁发了颤,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刚才都听到了些什么。
女人的眼角悄然迸溅出些许泪花:“是,我是被他们活生生锁在房里饿死的。”
“为……为什么?”
小姑娘垮了眉头,这一句不知是在问女人还是在问头顶的明月,程映柔望着她的面庞苦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小叔他已中了举人,马上便有机会踏入仕途了。”
“可他中了举人,与你又有何干系!”
程映雪错愕瞠目,程映柔同样惨笑着举目望向头顶发朽了的木梁:“我也想知道他中了举人……与我,又有何干系!”
“阿雪,你知道的。”
女人目含凄楚。
“我虽然无意抗争礼法,却也一向认为,女子此生,不该只为了夫婿,不该将时光都蹉跎在后宅里面相夫教子。”
“是以,延郎刚过身那会,我心中虽也悲痛,却到底不曾尽失了把好好活下去的力气。”
“守寡,我是没异议的——左右我上有一对公婆,下还有个尚未长成的小叔,加之他们罗家名下多有绣坊……而我又恰巧颇爱研习女红。”
“是以,纵使我膝下并无子女,每日侍奉公婆、教养下小叔,再去绣坊里带着绣娘们琢磨些市面上没有的新鲜花样……教刚开蒙的小丫鬟们认认字、读读书,看着绣坊的生意蒸蒸日上,看着原本不识字的姑娘们渐渐也通了文墨,这日子过得倒亦还算有趣。”
“我曾认为,我这一辈子也就当是这个样了。”
程映柔说着,长长叹出口气,“直到那日,公婆忽的将我请去了前堂。”
“平素对我爱搭不理的公婆那天突然和颜悦色得厉害,我诚惶诚恐,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要遭他二人训斥,却不想,公婆竟只是让我上前,要与我唠一唠家常。”
“他们与我讲起了延郎幼时的趣事。”
女人抬指揩了揩自己眼角涌出来的水迹。
“讲他几岁时还爱爬树掏鸟,讲他几岁时才上了学堂……我听他们讲着那些往事,不由自主地悄悄放松下来……”
“——我以为他们是终于从延郎病逝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不想他们却忽然提起,我那刚及弱冠的小叔中了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