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老族长被我杀死了,神刀族群龙无首,实在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至尊大典。”
薇儿看了看那地上老族长的尸体,“他可以去轮回转世,我们还有得操心。”
“我倒是有个现成的人选。是鬼差派来找我的,不过也是个被利用的可怜人。”
妖刀摸摸下巴,“能在鬼差手里幸存下来,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神刀族交给他,一来可以完成老族长的遗愿,二来可以让他带我们混入其中参加至尊盛典。”
“在那之前,我会留在洞中,不会再出来惹事。”
“你若是想惹事,早就杀遍江湖了,何苦自己跑到逍遥门禁区去自封脉络,自我囚禁。”
妖刀淡淡看着她,“说到底,还是那两个鬼差的错,他们不该打什么赌,不该把你转移出结界。”
“你又在替我推卸责任了,妖刀,你总是如此。”
“采薇,你不要太过自责。”
妖刀看看那已经冰冷的尸体,“你需要说对不起的是作为凡人的白刃,不是和这具尸体毫无干系的妖刀。那什么梦魇什么前世恩怨,是他的,不是我的。”
“你还是喜欢和白刃泾渭分明,你们本就是一体。”
妖刀看了薇儿一眼,说。“每个人心里,都住着另一个自己。”
于是我是个善良的凡人,也是个冷漠的妖精。
神妖遍地的全盛时代
白刃一生下就是怪胎,不到十岁就对铸铁制刀的各项工艺了若指掌,人却是慵懒而固执,不善与人交往。父母早逝后,远亲看他是个好把式,就把他送去了神刀族。成年的那年冬天,白刃巡礼在广场铁柱子下面守夜,却是闲着无聊,研究起那传说中的炼铁神柱——
那夜过后,白刃开始做噩梦,刚开始很模糊,几年以后开始越来越频繁而清晰:他总是能梦到自己上了战场奋勇杀敌,和他并肩的男人是他的主人;他总能梦到那口口声声说着“与子同袍”
的男人骑着马飞奔而去,留他一人在敌人的包围中拼杀;他总是能梦到此后种种的屈辱酷刑——
到了后面这噩梦越发真实了,那梦中被严刑拷打的场面,常常跟现实生活中场景纠缠在了一起。有时候他会梦到自己被绑在广场的铁柱子上,抽打他的却是梦中的敌人。有时候他会梦到被拖在地上被马拽着,那旁观者却是神刀族自己的师兄弟。
有时候,有时候,这样的噩梦和真实让他愈发疯癫,终于,一年夏天,他逃走了。
他从雪域高山逃到了荒芜大漠,可是夜夜梦魇依旧是如此真切的冰冷血腥,在那干涸的大漠中流淌成河——
就是这个时候,他遇到了薇儿,大漠孤女薇儿,把他从自杀边缘救回来的薇儿。
她夺下他轻生的刀时,只说了一句话:
你也被噩梦纠缠么,我也是。我梦到我全家人被悬于集市剜心示众,你呢——
那是正午的太阳正高,大漠干涸如斯,那薇儿乐观坚强的笑容,如同仙人球粗壮的刺上悬挂的水珠,摇摇摆摆,折射了希望。
薇儿给白刃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
有时候放弃的理由很简单,但是坚持下去的理由,更简单。
白刃和薇儿如此相伴了几月,刚开始他们都以为这就是情窦初开的爱情,后来发现这也许是同命相连的友情,而后发展成毫无理由的亲情。
但是,却始终找不到那一种合适的感觉来解释他们之间那种默契。
仿佛很久以前他们就认识了。中间的故事被抽空,风干,成了粉末,飘洒在空气中。
于是,你只能感觉,却界定不了。
一切的转机,出现在大漠神秘的门派乐府甄选新掌门的时候。
乐府有一句流传很久的话,据说是来源于远古时代创立了乐府的神。
“乐女舞箜篌,侠客弄清笛。”
时至今日,虽然早已没有人相信开创了乐府的是虚无缥缈的神仙,但箜篌女和清笛客的称号却保留了下来,成为掌门人的代号世代相传。
两人加入浩荡大军争当掌门人的时候,都只是抱着一个不切实接的幻想,幻想着有“仙人口”
之称的乐府中,会有那高人而或是神仙,帮他们解除梦魇。
可当薇儿和白刃成为新一任的箜篌女和清笛客后,却发现原来乐府也不过是和神刀族、逍遥门一样的武林门派而已,那所谓的神仙,也不过是他们招揽学徒的招牌。白刃一日比一日消沉,又开始日复一日的磨刀自乐,薇儿曾玩笑的帮他打气,“你看,白刃,你我都是被噩梦缠了身的人,兴许我们上一世作孽太多——而或有什么放不下的————就像箜篌女和清笛客一样,世代相传。”
没有想到,这一句,竟然概括了他们的前世今生。
他们都作了孽,闯破了幻界最强大的结界。
他们都有放不下的,前世记忆碎片化成的梦魇。
他们早就认识,并非上一世,并非上上世,而是更早的时候,早在他们——
都还是幻界三极之灵的时候。
他们就是那远古时期创立了乐府的箜篌女、清笛客,只不过那时他们的名字是:
乐神采薇。
妖刀在喉。
大同世界消亡,三祖自化,那源生堕为轮回之祖的时候,在幻界下了一道结界,以防止神出了幻界,妖进入幻界。
一旦闯结界,就会背负上源生的诅咒。从此被封住灵力如人类一般经历生老病死、体会轮回之常。且,作为破界的惩罚,他们不能喝孟婆汤,于是注定要世世梦魇相伴,后一世永远受前一世苦难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