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許慧芸留下,給陳萱當伴娘,也不過是她的意氣用事。就好像她給自己掘了口井,正等著泉眼裡,突突地往外冒水,她就被別的事阻誤了。看到井裡有口大磨,一心想著把磨扛起,一時忘了自己的井,鑽入了牛角尖。
現在水已過膝,磨也該擱下了。
陳之滿腦子想事,到家門口,開門進門關門,把衣服放下,所有的動作,都是身體下意識地完成。等她兩手空空地站在客廳里,才發現家裡安安靜靜。
沒有人。
幾間房的門,為了通風,都敞開著,唯獨許慧芸的臥室門,緊合著。
她得把兩袋衣服拎回臥室里去,但想了想,又放下了。
陳之躡手躡腳地到了許慧芸房門前,把耳貼上去。
房間裡,亮著一盞小燈。燈光打在牆上,一扇透亮,一扇陰暗。透亮處掛著一幅油畫,看著像洋人名畫,其實就是路邊的淘來貨,便宜得很。
把油畫順著鐵釘旋一旋,像扇貝一般轉開,露出裡面的東西——畫後的牆挖空了一截,早些年時,許慧芸買了一台保險箱,就這麼穩妥安全地塞了進去。
現在,把保險箱打開,取出裡面一隻暗色絨盒,再把保險箱和油畫,都恢復原貌。
陳萱在床邊隨意地坐著,看著,許慧芸捧著絨盒過來。到眼皮子底下,把絨盒啪地一下打開,「漂亮嗎?」許慧芸問。
陳萱睜大眼,直起腰,嗯了一聲,點點頭。
項鍊用很細的□□鏈串著,底下掛著一顆豆子大的紅寶石,紅寶石切成方塊樣兒,四角用同樣的□□爪子抱住,在這不明不暗的氣氛里,寶石的光芒剛剛好,既不顯得鋒芒畢露,也不顯得暗淡無澤。
陳萱用一根指頭掛著項鍊,拎在眼前,目不轉睛地看著。在前胸領口處比劃了一下,神采熠熠地望著許慧芸,「好看嗎?」
「好看。」許慧芸托著下巴,稍偏了偏頭,「媽的眼光怎麼樣?特地給你挑的。」
珠寶櫃檯專門買的牌子貨,沒法講價,沒趕打折。正是原價這麼帶回,才顯得這玩意珍貴、值錢。陳萱沒帶過這種飾,此時肯定是愛不釋手。許慧芸看她高興,自己也高興。
「等到婚禮上,你再戴上。」
陳萱說:「我現在就戴上不行嗎?」
許慧芸說:「我就給你買了一條,你妹妹沒有,不好交代。」她從陳萱手指上取下項鍊,小心地放回絨盒裡,說:「拿回去,放好了,別讓你妹妹看見。這麼一條東西,貴得很呢!我實在沒法給你們倆都買。」
「知道了。」
陳萱拿著絨盒,回自己臥室。沒想到陳之已經回來了,把她嚇得心裡一跳,站在原地沒動腳。仔細一看,陳之閉著眼,敷著面膜躺在床上,像是完全沒察覺門口的動靜。
陳萱鎮定了一會,繞到自己的床頭櫃旁,開了抽屜,不著痕跡地把絨盒放進去,才說:「什麼時候回來的?」
陳之嘴邊都糊著面膜紙,說話的時候,嘴張得很小,聲音有些失真,「有一會了。」
「那我們怎麼都沒聽見呢。」
陳之無聲地笑了一下,說,「你們幹什麼事太投入了吧。」
陳萱沒說話,坐在床邊,看了一會枕頭上,陳之的臉。面膜和臉並不是完全貼合,邊緣的地方,面膜沒覆蓋,露出一溜潔白的皮膚,黏著幾綹濕噠噠的髮絲。不過三個年頭,也不知姐妹倆怎麼相差這麼大。
陳萱不由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臉,猛地站起,「我去洗把臉。」
時間到了,陳之把面膜摘下,隨手放到一邊的床頭柜上。陳萱走的時候,沒把門關好,透過一道門縫,衛生間裡洗漱的聲音隱約傳來。
陳之坐直上身,眼前黑黢黢的電視機屏正對著她。這台小彩電是早幾年,許慧芸淘汰下來的。電視櫃旁豎著整排的大書櫃,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這些書,全是陳萱的珍愛。
書櫃對面,靠牆立著一張書桌,平常為陳萱所用,整理得井井有條。書桌肚扣著幾盒抽屜,收納著一些七七八八、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陳萱很節儉,破洞了的棉襪、斷線了的衣服,都用針線縫補回去。
書和筆,大約占據了這間臥室的大半空間。除此之外,就是陳萱班級里,那幾個有心的學生,在教師節送給陳萱的小玩意。無非是學生自己動手製作的賀卡啊,摺紙啊,一類的東西。陳萱一樣沒扔,用作臥室里的稚氣裝飾。
門一側的牆角里,不大的衣櫃和梳妝檯。
如今放眼四顧,陳之才恍然發現,這間臥室,真真切切是陳萱的臥室,這裡的一物一什,都是陳萱的。陳之嘲諷地想著,許慧芸提議的,把儲物間改作臥室一說,其實方便得很——把她幾件衣服、幾樣化妝品護膚品搬弄過去就行。
她偏過頭,眼睛在陳萱的床頭櫃,盯了一小會。
緊接著,越身過去,打開第一層的抽屜,一眼就看到了暗色的絨盒。
陳萱回來了,陳之已經和衣蓋被地躺好。陳萱不確定她是不是睡了,但還是小心地關好門,輕輕地爬到床上。
這一晚,倒是陳萱先睡著。
陳之睜著眼,已經適應了房間裡的黑色。頭頂的燈,靜靜地附在天花板上。燈罩常年不拆洗,如今,低處已疊了一沓灰。
陳之想回廣州了。
但在這之前,她得先弄清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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