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寒野捏了捏攥紧的指关节:“自是没有那么多讲究。”
“那就好。”
雍盛欣然落座,“那朕洗耳恭听。”
怀禄很快就抱来了琵琶。
“祁副将看看,这面琵琶可还相配得?”
雍盛指了指戚寒野的方向。
怀禄便顺着他的手势转向而去,不情不愿地将琵琶送到戚寒野手中。
戚寒野接过,揭了其上层层包裹的丝帛。
在场的士兵们纵使此生都没见过几面琵琶,也能看出这面琵琶的高贵,不约而同地出赞叹声。
是流霜。
没想到他竟带在身边。
修长的手指蕴藏着缱绻与怀念,缓缓抚过熟悉的曲颈,鹍弦,以及腹部的点点螺钿。
六年了,雍盛将它护得很好,不见一丝划痕与磕碰,也不见一星半点的尘埃,可见时时把玩拂拭。
“好琵琶。”
他抱了流霜撩袍入座,调定琴弦。
众人凝神谛听。
初时只是一些简单的拨弹,缓而阴郁,曲调空旷寂寥,低沉压抑,似乎有形单影只一人,在灰暗的苍穹下踽踽独行。
突然,一连串玉珠走盘的连弹,清脆圆润的琶音如同一颗颗晶莹的珍珠落入平静的湖面,荡开圈圈涟漪,便如那人孤独单调的生命里猝不及防闯入一名不之客,对方的底色应是明亮与鲜活,像一轮熊熊燃烧的小太阳,给他带来了光明与希望,他如获至宝,欢欣雀跃,跳跃的音符欢快活泼。
很快,曲调就变得婉转缠绵,细腻悠长,期期艾艾,恋慕之情静静流淌,如梦如幻,听得人不自觉扬起唇角。
可好景不长,节奏渐急渐促,长轮奏出绵绵不绝、凄切悲凉之音,竟不知是生离,还是死别。
渐渐,高亢撕裂的曲调重又转入低沉,尾呼应之余,多了几缕说不尽的哀怨与叹息,声声掩抑声声思,思念断人肠。
比翼曾双飞,一人独徘徊。
一曲终了,竟似跟着从初识相知相诀到相思走了一遭,掩面者十之五六,更有泪满衣襟者如鲁归,失魂落魄,状若痴傻。
“从未听祁副将弹过文曲,比之雄浑苍莽的武曲,又是另一重境界。”
孙罩叹道,“可惜今日无酒,否则闻此一曲,当浮三大白。”
隔着半个校场的距离,雍盛远远望着抱定琵琶的戚寒野,篝火的暖光映亮他半副面庞,另半张脸隐在暗夜中看不分明。
他望着他。
他亦望着他。
两人无声的对视久到引起了周遭小声的议论。
皇帝怔怔良久,恍然间回神,却不一言,拂袖而去,只扔下一句:“献玉要逢知玉主,这面琵琶就赠予你吧。”
自那日一琵琶曲后,雍盛再也没有单独召见过祁昭。
皇帝御驾亲征已近两月,北境草原的气候渐渐转凉,待到秋草长起,渠勒的马也会跟着膘肥体壮,届时彼恢复元气,聚而强攻,则优势在彼,眼下应乘其弊,寻其巢而捣之,方是上计。
经过连日商讨,京营与虎威军受命分作十路,每路携带三十日饷,深入草原腹地,搜寻渠勒大营并一一歼灭。
同时,中军帐中颁下诰命敕书,升祁昭为虎威军主帅,统领三军。
翌日,祁昭上疏辞免。
大雍历朝以来,几乎从未生过此类事件。
像是同台打擂一般,敕书当日又下。
祁昭二疏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