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钰本是要带我走的,入了章府,自有我容身之地,可我不愿,我是良籍,入了章府是为奴还是为婢?
多少人想要脱奴籍都难如登天,我有何想不开要自甘堕落?
可我又无处可去,庄子不日就要拆弃,三皇子夺嫡之路凶险,任何有可能成为把柄的事情都要扼杀在萌芽中。
比如这处收容过无数「罪臣」的庄子。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山上那个「贼寇」窝住得最舒心,权当是我住在那里看家了。
孙大用和公孙大夫也是不可能跟他一起走的,遂留了我们三人返回了山上。
章钰走了,马行一步他回头三次,三番五次交代若有事一定要去上京章府找他,很是不放心。
可男儿志在四方,章钰有些儿女情长了,公孙大夫捋着胡须笑着不说话,眼神在我和他身上来回流转,说不清也道不明。
看着章钰消失在晨光中,我鼻头酸涩,这可不是我能肖想的人,他是天之骄子,我是什么?脚下的泥不过如此罢了。
「丫头可惜啊,可惜了。」公孙大夫再次感叹,我却定了自己的心,守好这座城池,坚决不能让她越雷池半步。
否则,我便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山下有座观音庙,因为太过偏远,很少有人来。
我们三人回山途中,路过观音庙,本意是进去讨口水喝,不料门口守卫森严,不知是哪位贵人降临。
戴罪之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急匆匆准备离开之际,一个管事慌忙叫住了我们,公孙大夫他们往前多走了几步,背对着管事不愿意让他瞧见脸。
「各位应是本地人,不知哪里有妙手回春的神医?我家主母路行此处,突发恶疾,求各位告知。」
神医?眼前不就有一位吗?可公孙大夫恨透了这些个养尊处优的官眷,冷哼出声阴阳怪气,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我知他是不愿。
可医者仁心,见死不救又有违天地良心,公孙大夫蹙眉看着我,一副你觉得该怎么办的表情。
唉~那就我上?
「菩萨保佑,你家主母是有福的,我这师父一生行医,专治疑难杂症,只是……豪门贵眷,我师父虽是医者,可到底是男子,不便入内诊治,恐误了贵人清誉,如若相信,可让我进内望闻问诊。」我不卑不亢地说着,公孙大夫满脸赞赏。
管家犹豫着面露难色,里面又传出了女子痛苦的哭喊声,管家立时坚定不再犹豫,请我入内。
一进屋内就闻到一股呕吐酸水的味道,再看主母,捂着肚子痛地蜷缩在软榻上,面色青白,唇色却嫣红,浑身冷汗淋漓。
我出门把情况描述给公孙大夫,他一思索,给我说了一个方子,我默默记下,进到屋内给贵人陈述出来让他们记下。
丫鬟婆子面露难色,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相信我们。
可于我们来说,已仁至义尽,对得起自己良心了,至于他们信与不信,我们并不在意,萍水相逢,分文不取,赠一药方,缘分到此也算是尽了。
回到山上,原本热闹的院子冷清了许多,我们三人不免有些伤感。
「丫头,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我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公孙先生难得有这样严肃的时刻。
「从此,你就是我公孙花椒的徒弟了,为师为你赐名公孙静姝,你可喜欢?」师父一脸期待。
我满眼不可置信,我何德何能呀。
今日开始,我有师父了,也有名字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爹娘口里没有名字的臭丫头死丫头了。
高兴的日子不该哭的,可我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如果这是梦,就让我永远别醒。
公孙大夫最先给我的难题就是,让我把自己脸上的胎记去掉治好,什么时候做到了,他便正式教我医术。
我的笑容来不及撤回僵在脸上,老人家耍我也不应该啊,名字都给我起好了。
也许只是想认个徒弟,并不想教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学医术吧。
饶是如此,我也心满意足,脸上的胎记什么的,我现在倒觉得无所谓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胎记,我恐怕不知道被我爹发卖多少回了,哪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
摆烂了几日,师父便吹胡子瞪眼了几日,最后他妥协了,亲自研磨药粉,铁了心要帮我变漂亮。
娘胎里带的,自是不太好医治,用银刀一点点剥掉胎记,然后敷药粉,结痂长出新的皮肉,再用银刀剥一次,周而复始三次以后,师父说大功告成了。
小说《陌上花开,等君归》第四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