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之微的人啊,求食艰难。
和老丁闹着喝了交杯酒,林碧微去了洗手间,她要吐了,干呕了两声,却吐不出什么内容。她明白,这可能是杨云涛授意的,上次她婉转回绝了他,这是给她点颜色看。林碧微拖延时间,从洗手间出来,靠在旁边栏杆上,看下面舞池里乐队演唱。灯光闪烁中,杨云涛过来,洗把脸,笑眯眯地:“尿这么长时间,以为你掉厕所了呢!”
身上散发着热腾腾的酒气和体味,说着,就要拉她胳膊。
如此粗鄙直接的语气,让林碧微惊讶得几乎顾不上气愤,不可思议地傻望着老杨。他一定探问过她的底细,认定她是个愿意付出的轻浮货色,骚扰她也就是顺带的事,并不会有什么后患,是以肆无忌惮。
“喝多了。”
他揉着太阳穴,抽支烟。这是有言在先,为自己接下来的不要脸开脱,其无耻程度,大约只有我骚扰你,只怪你穿着暴露方可比拟。果然,杨云涛猛地一扯,将林碧微拉进卫生间,并迅速将门反锁。这又是她没想到的,她再一次被他的野蛮惊住。林碧微想要挣脱,可他的力气太大,紧紧箍住,“他们都说你为了事业很是舍得,我又不会亏待你……”
林碧微又拽又掐。“怎么,到我这儿还吊起胃口来了?你知道我给你们公司多少利好政策,就不该感谢下吗?”
他这么无所顾忌借点酒遮面猥亵她,是觉得周立在谈成合作意向的时候就把她作为酬报的砝码送给了他?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林碧微乱了方寸,还打算以理服人,“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
“嘿,你说呢?”
那意思是都在一个泥坑,就别假撇清了,就把你当成你以为当成的下贱玩意儿了,怎么的吧?
“我喊了!”
“喊呀。”
他鼓励地说,从后面钳制住她,贴着她的脖颈,哈出黏稠的热气,“最好大点儿声。”
他笑了,料定她不会喊的,要虎口取食,就得遵循游戏规则。杨云涛胜券在握,拉她后背的拉锁,却不急于一蹴而就,拉链滑行得闲庭信步,金属咬合着下行,发出轻微的嘶嘶之声。林碧微弓着身子,维持着屈辱的姿势,头发披散下来,泪水在眼眶打转,心燃火焰,浑身战栗。那拉开的拉链是犁尖,划破她最后的一点耻感……这几秒中她脑子里过了几百遍,她在挣扎,要不要得罪他?敢不敢得罪他?
拉链行走到底端,手要探进去。
“×你妈!”
林碧微扭过身,啐了一口,屈起右膝,朝他裆部猛顶,抓一把他的脸。事出意外,老杨一声“啊”
,一时两手上下扑腾,动作生动。
林碧微却在心底叹息一声,怎么就没忍住呢?这下是痛快了,可这些天的工夫也白费了。“我也喝多了。”
她努力扮个鬼脸,笑一下,比哭还难看,还试图留有余地呢。杨云涛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好,你等着。还跟我端架子,你这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周立养的高级鸡吗?”
这不自知的粗鄙习气彻底激怒了她,周立鄙薄而压迫的眼神,他拽她拉链猫逗老鼠的阴险和悠然,不忍了,忍不住了,不管了,弄他,照死弄他。林碧微抄起墙角的洁厕刷,照他身上一阵猛打,连刷柄都打折了。老杨一身淋漓,护住脸部,辗转腾挪,与屎尿共舞。
她不知自己怎么积攒了如此丰盛的愤怒,像一枚被风浪卷起的叶子,整个人都是抖的。林碧微抱着胳膊,拳头紧握,面目痉挛,下楼梯时心乱,脚步也乱,踩空了一阶,直接磕了下来,好在没人撞见,她拽着栏杆,哆嗦了半天,才勉强站起。
回到公寓,已经半夜,带着酒意,脸上潮红,发丝凌乱,满脸倦态,坐在地板上,连抽了几支烟,放上熟悉的音乐,才感到一份安全。她感到冷。浴缸里注满水,撒满玫瑰花瓣,如一条惊慌失措的鱼,重回鱼缸里。林碧微在热水里抱紧自己,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身体,她想哭一哭,也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她忽然羡慕那些惯于矫情和自怜的女孩,这么些年,在外面,无枝可依,被逼独立,不堪一击。
这样的骚扰也不是没经历过,夜深人静,她抚摩着受伤的躯体,来自骨子里的寒凉和疲倦,觉得一切都是如此荒诞。生活是一场孤独深长的炼狱,她总是和这些无聊的人周旋,总是孤独和厌倦,总是得不到想要的爱,无可皈依。她想,自己最后可能会是一个悲伤的结局。
她掏出手机,想打给谁,逡巡半天,通讯录里数百个联系人,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左膝的伤口,猩红一片,比起刚才在酒局因周旋于热闹而耗费的心力,这点伤,其实也不觉痛痒。她腿翘在浴缸边沿,任它妖艳绽放。
这时候,她拍下惨红的伤口,顺便把两条光溜溜的腿也收进照片,在微信上贸然发给宋非。
她在玩一场冒险的游戏,带点乞怜的恶作剧心理。
过了很久,宋非竟然回复二字:“疼吗?”
她几乎要感激涕零,心中猛然伤恸,红色的花瓣漂在水面上,血淋淋的,越发艳丽。
她说:“大叔,我闯祸了,能救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