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一时之间竟忘了反应。她原本只是想着求一个恩典能让自己的身契变为活契,有朝一日好为自己赎身。可如今三殿下却说已为自己编了户籍,且是农籍。
她心下虽喜万分却也有忧虑,这世上毕竟没有白吃的饼子,这点浅显的道理她又怎会不懂。
可抬眼却见淮瑾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似乎是等着自己谢他。
朝华垂下眼睛努力调整心情,才扬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又要跪下谢恩,淮瑾照旧拉住:“我早与你说了,在我面前不必总是跪。虽费了些事,但为着你,这不算什么。对了,为了顺利将你编入农籍户,我把云都郊野的樱桃庄子放到了你名下,每年年底都会有进项到你手上,虽不多,但也抵得上云都西市一间绸缎铺子的进项了。届时你可以攒着也可以开个铺子之类,若留着花用也好。府中除了慈姑与月明外无人知晓此事,你尽可放心。一应户籍文书以及庄子的契书我都让月明放在你房里了,晚间你回去就能看到了。”
朝华几乎要滚下泪来,她心中情绪翻涌,又不知该如何报答,更怕自己失态,只得匆忙道:“络子……奴婢这就去把络子打完……”
说完便急急回了东厢房。
淮瑾知道她心里高兴,更知道她心里忧愁。他怎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呢?他们两个人都压抑着彼此的心意,都知道现阶段有些事不可为,都有自己的责任,都要去做正确的事。
但就算没有办法给她最好的、唯一的,他也要尽自己所能去护住她,更要让她自己强大起来,有朝一日哪怕不靠别人也能自己安身立命。
樱桃庄子就是第一步。
片刻后,朝华已整肃好心情来到书房。淮瑾正坐于蒲团上,见她来了照旧叫她过来坐下磨墨。
一切如常,一如昨日。
而朝华也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她明白了淮瑾未曾宣之于口的心意,也打算将这心意捡起来珍而重之。将死契改为活契对他一个皇子而言也许很简单,但要将贱籍奴婢脱籍编户,却不是那么简单。既要脱籍编户,又要掩人耳目,对他来说也是要很费些功夫的事。
朝华想起那天淮瑾瞧见自己手上淤青时,抓住自己手腕时眼中的焦急;想起了那天他说要教自己读书认字时眼中的认真;想起了他为自己安排新的住处、专设的几案;更有如今为她想方设法编入农户、赠庄子。
朝华才现淮瑾是喜欢自己的。而她自己此时此刻心跳如鼓却也是骗不了人的,她也喜欢他。
她知道自己如今不过一介平民,虽跳出了贱籍,但与淮瑾相比所隔仍如天堑。一介草民与尊贵皇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同日而语,更无法相提并论。
但朝华是个心智坚定的人,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她要一步一个脚印朝着他的方向走去,以这单薄的身躯。
她自然知道靠近他就是靠近了权力的漩涡,恐祸患不歇身不由己,更知道身为奴婢的她会有粉身碎骨的风险。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后悔,因为这天她所收到的心意,比世上任何珠宝奇珍都还要更珍贵。
朝华缓步走到淮瑾身边,又挂上好看的微笑:“殿下,这络子打好了,奴婢为您挂上吧。虽素了些,但配您的玉正好,奴婢在做的时候每一针都祈祷您出入平安,万望殿下收下。”
这句话是否有话外之音淮瑾不甚清楚,但他瞧见郁于朝华眉间的愁苦已烟消云散,便知她收到了他的心意,且珍而重之。
“你的心意更珍贵,我一定好好收着。”
日光渐渐西斜,书房中二人心里皆藏着话。片刻后淮瑾先开了口:“如今你已是平民,我告知了张掌家将你升作二等侍女,月银也与其他二等侍女一般多,仍留在书房伺候,你可愿意?”
原来淮瑾担心的是这个。
朝华笑道:“奴婢自然是要长长久久地留在殿下身边伺候,还指望跟着殿下多认两个字呢。”
她一笑,这昏暗的室内便如闪着微光,这一束光悄悄溜进了淮瑾心里,破土而出、生根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