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明澄园内的池子里只留一地枯黄的残荷,园中的果子早已成熟,今年却无人打理,熟透了的就掉在地上腐烂在那里,过来吃枝头柿子的鸟雀啾鸣,吵得厉害,已无人过来打鸟。
陈家老太太因为美玉的事病了一场,本来说好要接美玉的母亲过来过秋,眼下两家人也不敢相聚,怕成了彼此伤心之事。明澄园内已无小厮,只有面容凶狠的侍卫层层把守,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陈铎一袭素衣站在池边亭下,荷叶在风吹雨打下左摇右摆,依旧牢牢伫立在那里。
小童执着伞过来叫陈铎回家吃饭,恰逢一个侍卫过来找陈铎说话,陈铎嘴角含着笑推了推小童,让小童远了亭子,才让侍卫开口说话,“高峥又醒了,口中还是说不知道二夫人在哪。”
陈铎嘴角的笑变也不变,那双清淡的眸子淡然若云,“那就接着做。”
见多识广的侍卫也不禁咽了咽口水,点头称是就下去了,陈铎笑着朝小童招了招手,小童上了亭子来,不知道主子瞒了自己什么,他以前什么都不会瞒自己的。
陈铎看着小童,“家里还好吗?”
“挺好的,主子好久没回过家吃饭了,老太太和大夫人都念着你呢。”
小童道。
“那我们今日就回家。”
陈铎拾起地上的油纸伞,和小童走下亭子。
“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读书?”
陈铎问。
“认真读了,私塾的先生还夸奖我了。但是……”
小童在伞下抬眸看着陈铎的侧脸,“我还是想跟着主子。”
陈铎没有回头,“跟着我有什么好的?长大了做个小厮,最多做个掌柜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以后你学得多了懂得多了,就知道唯有科举才是男子的前途。”
小童是个聪明孩子,见状就不说话了。
陈铎撑着绘着绚烂海棠花的二十四骨油纸伞,一瘸一拐地缓缓走入雨中。
侍卫越过严密坚守在外的侍卫们,推开铁铸的大门,走入明澄园内最阴暗的房间,高峥赤裸着身体被高高挂起,他前面的桌子上没有十八般的刑具,只有一把磨得干净的小刀和一个水盆、一个盐罐。
侍卫走到高峥面前,先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脸上汗流满面,胸前鲜血淋漓,声音带上虚虚的叹息,“何必如此嘴硬呢?你还真想做那头驴啊?”
高峥受的刑不是什么大刑,只是十分刁钻,起源于一个吃驴肉的故事,时人爱吃鲜驴肉,便养一头活驴,每日从活驴身上割肉下来吃,待驴长好后再去剜新肉,如此周而复始,直到驴受尽折磨而亡。侍卫现在改善了这个酷刑,只需一把小刀和加了盐的水,就能折磨得高峥痛不欲生。
高峥被折磨得面无人色,可是即使他想要活下去,也不知道宋氏在哪!宋氏根本就不是他掳走的……他一开始嘴硬,还想要报复陈家,故意说自己把宋氏杀了,行刑的人让他说出埋尸地,他说不出来,就说被杀了碎尸扔了,没想到陈家的人不报仇,反而就是折磨他,也要知道碎尸被扔到了何处。
他本想咬牙坚持,每日受着剐刑,受不住这等残忍的刑罚,终于说了实话,却无人相信,只认为是他嘴硬。
于是刑罚继续。
今日天冷,陈家吃锅子,大家围坐在大桌上,桌上满满都是众人爱吃的食材。
为着老太太大病初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演给她看的。
老太太自己也是吃着锅子,脸上带着笑,演给他们看的。
陈铎坐在桌边,看着大家的笑,有一种虚假的恍惚感。
陈康从菌锅里夹了一筷子蘑菇放到陈铎的碗里,“二叔,你瘦了,你多吃点。”
孙露看向陈康,心里有种预感,果然陈康在陈铎看向自己的时候笑了一下,将自己不允许他说的人说了出来,“二叔,你好好照顾自己,二婶儿会回来的。”
陈铎的笑微微一顿,看着睁着一双纯真眸子的陈康,摸了摸他的头,微微红了眼眶,“知道了。”
陈铎和老太太为着美玉都病了一场,大夫人更是心力交瘁,连日里跪在佛前给美玉祈福,陈铎当时那疯魔的样子让陈家把美玉当成了禁忌,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指望着那伤口在他心底溃烂腐烂,自己愈合。
陈康隐约明白家里人的意思,可他觉得这样不对,所以挑了陈铎的脓,挤了挤。
孙露担忧地看向陈康,陈锋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
老太太也看着陈铎,“阿铎,你放心,美玉吉人天相,佛祖会保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