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之后,梁立烜不待观柔回答,又自顾自地推算起来,
“你刚入宫时,薛氏在名分上还是我的宠妃,想来那时的你小心谨慎,定然不会这般轻易地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她。薛氏这些年对你忠心耿耿,一定是她先现了你的异常。柴子奇……柴子奇,只怕这事肯定还和他有关系。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在宋州驿站那一晚,想来柴子奇还是见过你的,对吧?你身份的事情,也是柴子奇想办法在我眼皮子底下,传递进宫里的。”
他猜想的都没有错。
赵观柔用沉默来回答,是默认了的意思。
她也根本没法否认,梁立烜自己都已经在心中认定了的。
见她承认,梁立烜蓦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拳握得紧紧的,看上去似在压抑着十分剧烈的情绪。
然后他就走了。
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来。
“十月十六是个好日子,我会在那日和你一起去祭拜月儿的外祖父母。”
赵观柔这晚上挨到大半夜才睡下。
梁立烜满身寒气地出了麟章院,转到后院时,却见一只大黄犬悠然地窝在院中一角,哼哧哼哧地舔食着面前的一大碗甜粥。
见皇帝过来,管你是谁,狗界可没有什么下跪磕头的规矩。
黄犬抬起头觑了他一眼,鼻孔里嗤了一声气出来,尾巴都没摇两下,见皇帝没准备抢它的食、目不斜视地转身走了,它又安然卧下继续吃食了。
其实也不怪这只黄犬这么惬意。
——因它的血统高贵,是观柔幼年时最喜欢的一只大黄犬的第六代子孙。
它的老祖,以前可是养在赵家的一只看门狗,是杨夫人从杨家带来的陪嫁牲口之一。
赵将军死后,家中僮仆都被散去恢复了自由身,只剩下这只狗。
观柔就带着那只黄狗一起来了梁家,失去父母的她,这条老狗也是她童年的重要玩伴之一。
到底也是赵家留下的东西,想来如今在观柔心中,这条狗的血脉比他还要珍贵些。
梁立烜走出许久后又回头看了那狗一眼,几乎想一脚踹翻它的狗碗,取而代之也是好的。
说不定他来世投胎到这条狗肚子里,赵观柔还能揽在怀里疼一疼抱一抱他!
他如何能不嫉妒。
他现在恨天恨地、厌人厌己,满腹戾气,连条狗都是他的敌人。
身为皇帝,混到如今这地步,也是他自找的。
*
翌日观柔晨起时,薛兰信来找她说话。
只是她隐约听见周围的婢子们都唤她“兖国夫人”
,而不是从前的“薛贵妃”
。
兖国夫人可都是外命妇的封诰。
简单来说,被唤作“兖国夫人”
,她就不再是皇帝的女人了。
薛兰信满面严肃地入内。
“观柔,你知道么,他废六宫了。”
不过这份严肃里还是带着些喜气的。
观柔啊了声。
昨晚她没睡好,现在精神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什么?”
“皇帝昭告天下,遣散六宫。他也为我正名,说我并非后妃,只是以前照顾公主的乳母,所以加封兖国夫人……”
赵观柔一下睁大了眼睛。
“他又了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