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完这故事,平静看着清澜眼睛:“但我不过是凡人,为什么要成佛。”
清澜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心中轰然一声,本能地往后退。
最开始在花信宴上遇到他,便是如此,那时候他穿朱袍,是俊美而冷漠的青年郎,站在花树下给马上缰绳,也是照夜,她和人群一起经过,他抬起眼睛来,隔着花树看了一眼,彼此心中都惊涛骇浪。
所以她知道他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花信宴上不是偶然,比骑射,比跑马,马球宴抛花上楼,是谁来着,陈耀卿还是柳家的少爷,故意将花往她附近抛,他眼神一瞬间就冷下来。
她知道,她一直就知道。直到韩月绮代为引荐,元宵节同游灯会,走了一路,那么多人喜欢她,她总淡然处之,唯独他不同。
她总感觉被他追逐,像草原上无处遮蔽的兔子,仓皇地找一个藏身之处。别人再怎么直接她也毫无感觉。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向别人投降。
唯独他。
就像此刻在大殿中,满天神像俯视,他往前走,她立刻仓皇后退,如同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退到殿门口,她险些绊倒,好在他欺身上来,勾住她的腰将她捞了起来。清澜刚刚站稳就连忙逃开,这像极诗经上男女之间的追逐,那少女反反复复请求,也不过是希望对方不要越过她的墙而已。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他天然有这权力,在这昏暗道观里向她要一个答案。
第135章梧桐
好在这时候远处夜空亮起。
这是清澜第一次远远看见哨箭,原来是这样的紫红色,并不很显眼,也许是此刻的风雪太大的缘故,只在夜空中一闪而过。崔景煜显然比她先发现。
“是沈碧微。”
清澜慌乱道:“她在跟我们传递消息,肯定是有急事,我们快下山吧。”
她其实甚至都没经过思考,不过是要找个理由逃离此刻的处境罢了。
但崔景煜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知道的事都告诉罗勇了,他一定是把东西带到了,沈碧微用哨箭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让你放心,也许沈夫人已经喝了药,转危为安了。就算药方无用,你也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药方一定有用的。”
清澜固执地告诉他。
崔景煜笑了。
“好,药方一定有用。”
他这样说着,哄小孩似的。他仍抓着清澜的手,却只是将一个陶罐子的獾子油放在青云观的石栏杆上,给她的手背涂上药。
清澜这才意识到他追逐的意思,不由得脸颊微红。
崔景煜和她走到定亲,怎么会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你放心,我并没有那么坏。”
他垂着眼睛道,明明是这样英武俊朗的侯爷,这时候却这样让人心软。
清澜知道他的意思,他以为清澜刚刚步步退让,怕的是另外一个可能性: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
他早已不知道清澜眼中的他从未变过了。
清澜的喉头发酸,像是哽住了,但也只是道:“我也从来没觉得你那么坏。”
她的崔景煜,是桀骜又英武的青年将军,有最高傲的心性,怎么可能会趁人之危,欺负女眷?他只会像她一样,被困在自己的责任和傲慢中自苦罢了。
“你只是不想给我一个答案。”
崔景煜替她补足剩下的话。
他仍然垂着眼睛,同样是将军,却是和裴照全然不同的相貌,他更像演义中战无不胜的将军模样,发墨黑,眉如剑,眼如寒星,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谁也看不到他垂着眼睛涂药的时候这样让人心软。
清澜的皮肤细白,像上好的缎子,所以有了伤口才格外惊心。是一道道极细的血口子,甚至看不出多少红色,但能想见有多疼。
这样的伤口,他在北疆经过多少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