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誉室既是装载了厂里过去的荣誉证明,也是记录了厂历史的发展历程。
杨其昌甫一进去,就看到武鸿斌站在一张红色丝绒布的桌子面前,手上拿着个镀金的奖杯,瞧着似乎入了神的样子,他放轻脚步和声音,叫了一句:“武厂长?”
武鸿斌这才从眼前的奖杯挪开眼神,转过头去看了杨书记一眼:“哟,老杨。”
杨其昌走过去,看了眼奖杯上面的字:“怎么忽然来看这个了?”
“顺路走到这儿,进来看看。”
武鸿斌放下手上的奖杯,又拿起旁边的一个。
“这是68年的奖杯了。68年?那时候我进厂里也有四年了。”
杨其昌伸手摸摸上面的字,已经有了岁月的暗沉,慢慢模糊下去。
“嗯,这是我刚升任生产车间纪律主任时,带队去省里参加的轻工业技术比赛,获得了省二等奖,老厂长高兴,认为我们给厂里争光了,回来后,做主给每个参赛的人发了五十块钱奖金,还号召同事们互相学习,闲暇时切磋技术。”
武鸿斌显然记得更清楚,指着奖杯后的一排字,“你看,这儿还刻了参赛人的名字,何文忠、黄涛、周远峰、李杰、张洪卫。”
都是厂里的老人们了。
“老张前年走的吧?厂里治丧委员会派代表去看了他们家属。”
杨其昌记得这件事。
“嗯,老张走了。文忠老大哥退休几年了,这几个人还在厂里。”
武鸿斌又看了那奖杯一眼,放好,“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下子就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黑发变白头。
“那时候三十几岁,每天醒来都觉得有用不完的精力,老厂长和老书记一给我们开会鼓劲儿,我们个个都激昂得似乎能去打个天下回来。”
杨书记显然也是有些感慨,一晃都五十多了,从前他们仰望着老厂长和老书记,现在他们也成了他人口中的老武和老杨。
“是啊,时间不由人啊。”
武鸿斌又走了十来步,停在某个奖状面前,说起这个奖状背后的故事。
能放到这个荣誉室里的,都是能在电机厂的发展历史中留下一笔的事件,两人边走边说边回忆,走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最初进门的地方,上面挂着一块白色底黑色字的旧板子,因风吹日晒、经年日久,板子上的黑色字已经略有剥落,露出深处的白色木头点点,这块板子,是电机厂成立后立的第一块牌子,朴素地写着:平水县国营电机机械厂。
这块牌子上的字,是时任市长提的笔,底下一块简介的白纸上写得分明。
电机厂的成立,是在五十年代初期,有几个祖籍平水县的先辈从县里考学出去读书,参加革命,先后经历晚清和民国,再到新中国成立,在省里和市里学了关于机械方面的技术,见证实业救国的路线,到了五十年代初的时候,奉号召回到家乡,成立的电机厂,刚回来时,平水县电机厂一无所有,只有一块牌子,所有东西都是先辈们胼手胝足建立起来的。
“老厂长说,刚开始,厂里只有十八个人,号称十八罗汉。其中有十个人是县里各单位派来协助的,这些人甚至连自动转轴的机器都没见过。从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伟业,说起来,那是真正的拓荒牛啊!”
武鸿斌对电机厂的历史很熟悉,但凡有外来的客人,都得拉人来这儿参观,从前武鸿斌还不是武厂长的时候,给各地领导和前来学习的人讲解过不少这段历史过程。
“后来前辈们各处多方拉关系找人脉,渐渐把厂子发扬光大,六十年代就开始腾飞,七十年代灿烂辉煌,八十年代初接力棒交到我们手上,直到去年,工作做得也算过得去。”
属于武鸿斌的年终总结会议似乎此时才开始展开,杨其昌和他一起,随意找了个桌子靠着,荣誉室不能抽烟,两人手上夹着烟,捏了好长一阵也没点火。
“这些年,多亏有武大哥你了!”
杨其昌和武鸿斌的关系向来融洽,不像某些地方的厂子,两者不能相容。
“咱们大哥二弟不分家,军功章有我的份儿,自然也有你的份儿。”
武鸿斌笑起来,颇有些豪杰气概,“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有厂子里的职工们。”
群众的力量集合起来,才能成就大事。
群众路线这四个字,是刻在武鸿斌脑子里的。
“厂里人最多的时候,有一千五百多人。”
武鸿斌双手交叉在胸前,手指点着臂膀,心里拨算盘,“是七六年前后的事,当时真是空前盛况啊,光是生产车间就是拓展到了八个。”
杨其昌也笑:“那时,真是个好时候。”
当时的平水县电机厂,在市里是排的上号的大厂,甚至还去参加过国家级的不少比赛,上过报纸拿过奖的。
越是回想起往日荣光,武鸿斌的脸色就越是暗沉:“早上我看了一下报上来的人数,目前在职的职工,不论编制,共有九百二十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