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如眉头微蹙,道:“师兄……你是有家室的人。”
宋维谦眼睛一亮,扬起个大大的笑容:“你是在意这个么?”
沐九如一愣,宋维谦已是心头火热,激动地用另一只手握上沐九如的手心,轻轻摩挲,深情地道:“我已经在办理和离了……”
沐九如被捏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多鱼立刻察言观色地拿着水壶,凑到两人中间倒水。
小多鱼重重地咳嗽:“咳咳,咳咳!”
宋维谦正因和心上人握了小手而心潮澎湃呢,结果突然插进来个阉宦,把他看心上人的视野都给遮没了……
宋维谦被迫松开了手,嫌弃地把多鱼扯开,嘀嘀咕咕道:“南星给你挑的这个下人好生没规矩。”
沐九如连忙把手收了回来,紧紧地放在熏炉上。
宋大夫驱赶完多鱼,又拍拍腕枕,热情地道:“还没把完呢,快放回来。”
沐九如差点就想当即装睡。
他这师兄实在是不会看人脸色,他如此不乐意和宋维谦亲近,宋维谦却半点感觉都没有。
沐九如抿了抿嘴,无奈地道:“我曾是太妃,不便和外男随意接触,你若还要诊脉,悬丝吧……”
宋维谦目瞪口呆:“……安帝都这般对你,你还要为他守寡?!”
沐九如气息一滞,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还是说回你自己吧,你入了太医署之后如何了?”
宋维谦也不想再继续这个心碎的话题了,就连脉也没了心思再诊。
他收回腕枕,叹道:“想来我这性子是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这些年只得你一个友人……反正进了太医署后我是处处碰壁,连着三年不得升迁,更不可能进后宫医治妃子,见到你了……太平十一年的时候,我倒是被院判相中了,他要我入赘过去,娶他女儿……”
宋维谦喝了口茶,“咕咚”
一声:“我为了早日见你,就……入赘了,但我不曾与妻子圆过房……”
他飞快地扫了眼沐九如的神色,见沐九如面色淡淡,他有些遗憾地继续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她早就和她的表兄有染,我就是个入赘进去遮丑的幌子……”
这种事对任何一个男子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宋维谦竟委曲求全,忍了足足三两年。
沐九如长长地叹了口气,愧疚地道:“是我带累了你……”
宋维谦被安抚了一句,心中的郁闷少了,又满是柔情蜜意。
他深情款款地道:“师兄是心甘情愿的,这算不得什么拖累……你若,若真是过意不去,便来秀水巷陪陪师兄,我们师兄弟二人秉烛夜谈,将这些年的事情全都一吐为快,之后便前尘尽忘,开始新的生活,再不想这些年的蹉跎了。”
沐九如缓缓地摇了摇头,问道:“……你和南星后面是何时联络上的?”
宋维谦道:“南星……南星那小子运气确实不错,入宫半年多成了蔺广的干儿子,之后就一直跟着今上,后面又去了边关监军,还大胜了夷贼,回京后便成了炽手可热的中贵……着实让人羡慕了……”
他长叹一声,苦闷不已:“我却在太医署左支右拙,每日只能给宫人医治,一不小心便要得罪了人,叫那些阉狗整治羞辱……”
沐九如眸色黯淡,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花椒的辛辣一路烧过吼口,灼到胃里,把红枣的甜全都掩盖了过去。
宋维谦见沐九如没什么反应,又摆摆手,道:“唉,不说这些困顿的时光了……太平十一年,蔺南星回京之后便联络上了我,他倒是个念旧的,帮了我点忙,加上我那丈人的提携,我熬着升了两品官……”
他长叹一声,“但到底我和他还是没有一人能入冷宫见你。”
宋维谦顿了顿,又自我安慰地说道:“还好最后他弄了个计划,把你从冷宫里瞒天过海带了出来,也算不枉我们这六年的煎熬了。”
沐九如放下茶杯,隽秀的眉眼紧紧蹙着,伤情伤心地喃喃道:“……六年光阴,六年的人生,都让你们虚掷了……是我亏欠你们良多。”
屋外杏花飞扬,屋内再无人言语,只余沉寂与淡淡的忧思。
宋维谦隐约觉得这气氛过于沉重了,便清了清嗓,欣快地道:“九如,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我如今和你一样,孑然一身,却觉得极好,这是我数十年来,离你最接近的日子……”
他望着花雨美人,曾经高不可攀的世家少爷,如今近在咫尺,宋维谦不禁凑了过去,道:“九如,想来你并不知道,我……”
沐九如瞳孔一缩,几乎准备再次把熏炉“不慎”
翻到在地上。
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祜公子,老爷有话要小的向您转达。”
沐九如长出一口气,抬了抬手,多鱼立刻跑去打开屋门,将下人带了进来。
沐九如问道:“老爷有什么事?你说吧。”
下人毕恭毕敬地站着,回答:“老爷让小的问祜公子,他今日可否在……”
下人看了眼宋维谦,隐去了耿信达的名字:“可否在外边吃了晚饭再回,老爷的友人实在热情,定要寻老爷喝酒,老爷还说若是祜公子不同意,他便推了友人的邀约即刻回来。”
宋维谦拧着眉毛,越听脸色越是古怪。
沐九如轻轻一笑,道:“你带话给老爷,让他与友人玩得尽兴,不用顾及我这里。”
“是,小的告退。”
下人应声退了出去。
沐九如眉眼柔和,心神也随着这声孩子气的招呼而放松下来。
分明蔺南星已是中贵,却还是小孩子似的,和朋友喝个酒也要请示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