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观至心中一动,大蛤汤似乎炖好了。他还来不及揭开锅盖,便听得院门被一阵有节奏的、却不太有耐心的咚咚声敲响了。
来者自然是巫元。他闻香而来,来得悄无声息,就像不告而别时那样潇洒随性。
墨观至好像对此早已了然,丝毫不介意,邀请巫元完成揭盖的仪式。
锅盖才一掀开,腾腾的水汽裹着惊人的香气直冲面门。那香气不像是墨观至品尝过的任何一种食物,它不是单一的味道,而是复合香味,每一种细微的味道精妙地彼此融合,浓郁却恰到好处,不会厚重到令人恶心腻味。
墨观至被浓郁的香气逼得呛了一口,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后退两步,再吸气时,只觉口齿生津。很快地,肚子受刺激般蠕动了一下,出不满的咕叽声。他不敢再开口,生怕嘴巴一动,口腔里噙着的那包口水就会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流下。
如此汤品人间难得,不枉墨观至这些时日的精心伺候和漫长等待。
墨观至稳定心神,正要招呼巫元用餐,忽然敏锐地察觉到围墙外隐约有细碎的脚步声,——恐怕外头正徘徊着不少被香气引来的邻居们。
别说是嗅觉正常的人类,墨观至甚至有一种诡异的感觉,院中原本错落有致的花花草草似乎也在无风自动,举着根根稀疏的枝桠朝香气的方向歪着,一副迫切想要分一杯羹的模样。
墨观至:“……”
嗯……应该是错觉吧。
还不等他再开口,巫元当机立断端起小黑锅,招呼道:“快跑!”
墨观至反应极快,立即抬腿跟上。两人默契十足,几乎并肩冲进玻璃阳光房,紧闭门窗,勉强才将香气隔绝在内。
见食物危机解除,巫元撂下小黑锅,得意洋洋地翘着脚坐等墨观至摆饭,同时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小气吧啦。
“我辛辛苦苦打的猎,才不要给不相干的人白吃白喝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幅度地摇头晃脑,活像一只抓了老鼠正向主人炫耀的猫。
墨观至只好微笑附和:“对对,你说的对。”
能被称为蜃的大蛤想来也不应当大摇大摆地现身人前,越低调处理越好,就当邻居们无福消受吧。
和寒意正浓的花园不同,玻璃阳光房内温暖如春,反季节的各类繁花开得热闹。正所谓过了腊八就是年,今晚也算是新春前夕。
一壶酒,一锅汤,一碟鲜果,明月在上,友人在侧,是再美不过的迎接新年的方式。
小黑锅浓缩之后看着只有普通奶锅大小。墨观至在橱柜里翻翻找找,最终取来能与之配套的茶碗尺寸的小汤碗。他先盛了八分满的一碗汤递给巫元,然后才是自己的。
汤才出锅,却不温不烫正适口。若说大蛤汤闻起来已是人间极致的美味,而等汤真正入口,方知光用鼻子闻见的香气简直不值一提。一口鲜汤咽下肚,毫不夸张地说,墨观至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舌头。他轻轻挑眉,嘴角微勾,情不自禁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美味在前,两人一人端着一只小碗,视线黏在锅底剩下的汤,一口又一口,喝得连话也顾不得说。
墨观至一口气灌下两碗汤,待要再盛第三碗时,被巫元伸手拦下了。
“莫要贪心,你已经够了。”
墨观至诧异,凝神略一感受身体的状况,这才恍然察觉到他已经饱了。不过是小小的两茶碗汤水,竟然撑得他肚皮紧,一滴水也咽不下去了。
墨观至很听劝,当下惋惜地放下碗。只是明明身体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灵魂却依旧在向往着那诱人的美味。他眼巴巴地看着巫元一碗接着一碗,喝得肚皮滚圆。
看着不起眼的小黑锅肚容量惊人,巫元喝了足足一刻钟,锅内犹剩不少大蛤汤。巫元放下碗,蹙眉往小黑锅一瞥。大约是觉得如此文明地喝汤实在费事,巫元不顾形象地直接端起小黑锅,吨吨吨往嘴里一倒,咕噜噜就灌下肚。动作之豪迈利落,与他仙容飘飘的出尘模样截然相反,甚至有几分暴殄天物的牛饮意味,看得墨观至惊诧不已。
“呼——”
巫元啪的放下空锅,打出一个小小的饱嗝,嘴角翘起一抹猫儿式的满足微笑。
墨观至正担心巫元是否会吃撑,却见他转眼又抓起果盘,从中挑了一颗又大又圆的红柿子,啊呜一下拿尖牙咬破果皮开了一个小口子,鼓起腮帮子,噘嘴一点一点嘬出里头香甜的果肉。他吃得又快又好,半点没有旁人吃软柿子时的狼狈相,看着竟颇有几分赏心悦目。
一颗柿子嘬完,巫元往空果皮里噗地吹上一口气,果皮放回桌上还能立起来,完美地伪装成一颗完好的果子。巫元恶作剧成功似的笑了起来,笑容狡黠,就连他嘴角沾着那点红色果肉都像是骄傲的勋章。
墨观至看着看着,忍不住跟着轻笑出声。他温和地提醒道:“柿子鞣酸多,容易和海鲜里的蛋白质起反应,小心吃多了不消化。”
巫元点头唔唔应下,手上动作却不断,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根本就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