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火燎,被水入侵占领五官的感觉,难受到失去智,只留有求生的本能。
但手脚被绑,他的一切挣扎只会加快身体的下沉。
好在意识只恍惚了片刻,裴厌辞袖子里滑出非远的刻刀。这东西放在毋离身边,哪有放在自己手里放心。
还好,现在派上用场了。
屏住呼吸,他艰难地用刻刀磨绳索,奈何绳索太结实,刻刀不如匕首锋利,加上姿势不好发力,他总割不断。
心肺因为缺少空气而开始火烧火燎地剧痛起来。
他的嘴忍不住冒出一串气泡。
窒息的恐慌如此强烈,强烈到身体的每一寸血液仿佛要沸腾起来,火辣辣地痛着。
在龙榻上时最后的感觉都没有这么难受,那时候,他只是咳嗽了几声,眼睛一闭一睁,身体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不知是濒死的疼痛感还是因为别的,那一串气泡中,他看到了几乎被遗忘的记忆。
水里光怪陆离的阴影,仿佛缠绕在周身的梦魇,发出刺耳的鸣叫。
那是十分久远的声音。
是他身为乞儿,与老乞丐在一群人里抢馊水,老乞丐嘶哑着难听的声音,像躲藏在阴沟里的老鼠,被馊水淋了一身,他把粘在衣裳上的菜叶肉沫珍而重之地挑拣出来,衣衫脱下来拧紧,底下用一个破碗接着。
那团黑影散去,拉长,他也跟着长高了点,开始帮地下赌场通风报信,灵巧的身子飞快挤过人群,看到了百姓们围着一片高台。
一群人跪在那里,最小的还在襁褓。从周围人的嘴里得知,那是刚打了胜仗的将军和他的家人,被朝中的忠臣看出了端倪,提前察觉出谋反的意图,所以今日被问斩。
百姓们兴奋地谈论着,到底都没说明白为何要死,但这可比说书先生和杂剧里的故事有意思多了。
当碗口粗的脖颈喷出鲜血,现场的欢呼声达到了顶峰。
将军的头颅顺着高台滚落下来,停在他的脚边,眼角还有未尽的泪光,与浓浓的挂念,无神地望着遥远的皇宫。
要杀的人太多,看得久了,也就和村口杀猪差不多,百姓们开始觉得鲜血腥臭反胃,恐污了自己的脚,渐渐散去。
黑影更长了,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团交缠的人影,其中一个发出猥琐的笑声,在另一个人身上起伏,而他,就躲在旁边帷幕后,听着身下那人无助地婉转哭泣。
不多一会儿,一个年轻人哈着腰进来,猥琐男人说女人体内的妖祟已经被他封印了。年轻人急忙奉上艰难攒了半辈子的全部家产。
年轻人是女人的丈夫。
旁边,两个女孩正瑟瑟躲在他的身后,那个猥琐男人又将目光投向了两个孩子。
他甚也没做。
甚也做不了。
慢慢地,那团黑影,又变成了一个孩童。
他朝裴厌辞伸出了手,黑黢皲裂的手指张开,就要抓向他。
终于,绑缚的绳索割开了。
他手脚并用,拼了命地往水面游去。
毋离的身体就在他不远处,早已昏迷,失去挣扎地慢慢往下沉,在夜色下的海水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斑。
裴厌辞灵活地摆动两条腿,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游过。
终于,他的头钻出了水面,猛地呼吸一大口新鲜的空气,他这才有死里逃生的踏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