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在家休息够了就收拾行李去了永涧镇。罗慧听说他选择去水泥厂,不无可惜,感觉他放着手艺不用反倒去卖力气,终究有点不划算。
整个七月,雷明在家的时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没人知道他在外面过得怎样,赚了多少,只知道他再出现在院子里,带来了一车青瓦和两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学生。
三个人模样一般高,也一般黑,从早上扔瓦到上去铺排,都是新手,一边摸索讨论一边干,累得满头是汗就在房梁上咕噜噜地喝水。
陈秀春杀鸡煎蛋摊饼,客气地招待了两个年轻后生,她在透光的房子里睡了两晚,第三天终于看到了一整片平坦合缝的屋顶。
“还好这两天没下雨。”
她等两个后生拉着空车回去,忍不住问雷明,“你上哪找来的人?”
“一起干活的,他们村上有人造瓦片,我省钱,他们赚钱。”
雷明完成任务,全身湿透。他撒谎说去地里摘点丝瓜和南瓜头,实际却是跑到上风塘边,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他原以为造厂房算是累得天昏地暗,没曾想水泥厂条件更苦,环境更差,那些扬起的尘灰仿佛要把喉咙和鼻子堵住,燥热的天气仿佛能把人身上的水分蒸干。
他那时是多么想要下雨啊,可是一下雨就要去场地上盖油布,盖油布出的力还不算钱。好在一切都结束了,高强度的工作对应的是现结和略微丰厚的报酬,他现在又用报酬顺利地整饬了屋顶——他一口气憋完,慢慢浮出水面,看着天边被晚霞穿透的厚实的云层——那当然不是雨云,而他今年不再怕任何雨云。
他重新潜入水底,温热柔软的池水包裹着他酸痛的肌肉,却让他沉溺其中。直到他露出半张脸,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埠头边的罗慧。
他悄悄游过去,在准备吓她的前一秒收回了念头。
罗慧冲他笑:“我早发现你了。”
雷明也笑,泼湿她身边被晒烫的石板,坐上去。
他裸着的半身全是水珠,长开了的后背宽阔结实,颜色要比黝黑的小臂浅几分。他甩了甩头,细密的水花把夕阳撞得稀碎:“怎么这时候来洗?”
“我明早要跟奶奶去公滩,想着现在洗完,明天干了,我爸和我哥就能穿。他们的衣服透气,不闷汗,我得给我妈也买两件。”
“你自己呢?”
“我有,这料子是清娟姐和她姐姐去县里找到的,说店里时兴这个。”
罗慧把衣服浸到水塘里,“奶奶摸了也说好,还给你买了一大匹布,她舍不得买现成的,要自己给你做。”
雷明哦了声,见她打量自己,下意识摸了下脸。
罗慧说:“你又变黑了。”
“晒的。”
雷明放下手,“明天你歇着,我和奶奶去公滩。”
“不,我去。我们还要卖鸡蛋,拿鸡蛋换酱油,你不要抢我的活。”
雷明看着她:“那奶奶不去,你和我去。”
“好啊。”
她答得不假思索。
一阵晚风吹过,雷明心里松松紧紧:“罗慧。”
“你说。”
“……你书看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