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晓得他情况如此古怪,再请示饶是快马加鞭从长安到洛阳又是好几日下去了,祈王迟迟不醒的话,根本熬不了那么长时日。”
小期说道。
觉迟目光透过窗棂落在庭院中的一枝枯枝牡丹上,当年太宗文皇帝用兵草原十八部出师不利,被异族兵将一路追赶,几乎到了弹尽粮绝之际,从长安东出洛阳,途中捡起这枝被乱马践踏的牡丹种在白马寺,不出三日枯枝生出新的枝丫,枯木逢春,绝境逢生,后太宗文皇帝果然反败为胜驱胡打掳,恢复汉家河山。
天命者天眷也,觉迟看着床榻上昏睡不醒的辛颂,想起当年陛下几乎以托孤的口吻将辛颂托付给他和裴祐之,自己托个大,好歹也算辛颂的武师父,当可以做这个主的。
“救吧。”
觉迟沉声道。
“好嘞!”
小期打开针袋,取针霍霍向辛颂。
辛颂不知自己已经陷入沉睡之中,只觉踏入一片虚空。
他的周身被雾气萦绕着,时不时的有几片海棠花瓣飘过来,灰蒙蒙的天空下着如星细雨。
那天是他的生辰,舅舅从山下买了一块饴糖回来,他酷爱甜食,可既然一心向佛便该有个态度,日常是不吃的,只有生辰这日才会偷偷吃上一块。
为何是偷偷呢?不能被觉迟上师看到,看到要被没收的,修行之人怎可贪恋这点儿口腹之欲。
是以,他躲在卧佛寺最偏远的角落里,那里有一棵碗口粗的海棠树,长得枝繁叶茂的,开着粉粉白白的花,觉迟上师嫌这棵树花哨,从不来这边的。
他蜷缩在树下,风吹不着,细雨淋不着,觉迟上师找不着,一切都很完美,是个值得留恋的午后。
他刚要撕开包着饴糖的油纸时,另一旁却突然传来了动静,他惊了一跳,有些心虚的将饴糖揣在袖里,做出一副参禅冥想的模样。
却未料是个小木铲子费力掘土的声音,手执木铲的小姑娘哽咽道:“这里是卧佛寺,佛祖菩萨居住的地方,当没有坏人作恶的,你安息吧。”
辛颂神色一紧,还以为附近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命官司呢,他没有贸然走动,仍屏气凝神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
“愿你往生极乐,给佛祖当猫咪,这样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小姑娘哭的十分伤心,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保护不了你,四表姐的奴仆太多了,我们打不过她们,好在抢到了你的孩子。只是它还那么小,又没了娘亲,我养得活吗?”
辛颂不觉松了口气,原来死掉的是只猫啊,他还以为是死人呢,他最怕死人了,他几乎每年都会看到不少死人,全部因他而死,有的是为了杀他,有的是为了救他,觉迟上师让他修闭口禅,说这样能最大的化解杀戮,他一向奉为圭臬,后来他们隐居到岳州卧佛寺,杀他的人果然不见了。
虽说死掉的是一只猫咪,可被人这样在乎过,也不枉世上走一遭了。
他有心出去安慰她,却被她的哭声镇住,那太可怕了,他不会哄人。
小姑娘哭了一会儿,便自己开解了自己,抱着一只小奶猫去找菩萨帮忙,她的背影散入飘落的海棠花瓣中,他呆呆望着满天飞舞的海棠花,一片淡粉色的海棠花瓣落入他的手心,末了他都没有看清她的面容,也没了躲着觉迟上师吃饴糖的心思。
再往后的日子,他白日在佛堂默经,晚上却要被觉迟上师教拳脚功夫的,还要应付舅舅抽查功课,忙极了,觉压根就不够睡的,为了躲清静,他经常搬把摇椅卧在海棠花下眠。
偶尔也遇到过扰人清梦的人,小姑娘自从将猫埋在海棠树下后,便不时的来看望它,有时是给它带一朵双色野花,有时是跟故去的猫抱怨家中姊妹,开始是哭着的,后来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