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快坐下吧。”
楚衡应了声,放下手中茶盏,语意随和。
蔺昭淮一言不发落座,但余光掠过上首。今日太子这态度可不多见,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衡与蔺昭淮相识多年,也懒得卖关子了,他侧首吩咐身旁太监:“将孤方才阅览的信件,给蔺中丞瞧瞧。”
“喏。”
蔺昭淮接过太监递来的册子,垂眸细看,神色愈渐肃穆。
这可不是一封家常书信,而是一张不远万里,自江浙一带传来的急报。
前日,金陵的河道总督吴忠自尽了。
而且,他还留下一份陈罪书,自言自己贪污朝廷拨下来的银两,有负皇恩,如今事情将要败露,便先行自我了断。
此事若是传出去,怕是会震惊朝野。
自古以来,黄河、京浙运河等河流对南北漕运至关重要。河道总督,顾名思义,便是掌管这些江河的堤防、疏浚之事。
这种专管河漕之职不是常职,而是在朝廷需要时,临时点人充任,事毕即撤。但职位撤了,功劳却会跟着,往往他们顺利结事,光荣离职后,便会等来升官进职的圣旨。
金陵城,位居江南腹地,烟柳画桥,户盈罗绮,有着与京城截然不同的风光。对初来乍到的京官而言,这里不仅是气候宜居的繁华之地,还是一处油水颇丰的“钱庄”
。
两年前,皇帝下令维修因战乱损坏的京浙运河,特设河道总督。他为着能顺利修缮,不给朝野中许多贪心不足之人妄想,特意将这差事交给两袖清风、为人刚正不阿的吏部侍郎吴忠。
自此,吴忠卸下他在六部的事务,携家带口,启程前去金陵。
皇帝果然慧眼独具,识人精准。不足一年,修缮之事便进度过半,远比户部预估的五年短暂。
消息传来,皇帝龙颜大悦,加大对修缮运河的拨款,力求年底完工。但去年进度却不如第一年,要缓慢不少,直至今年三月,仍余不少工程未竟。
皇帝收到从金陵送来的一道道告罪的折子,已是不耐,加之朝廷中,本就有不少人嫉妒吴忠捞了这肥差,心有不平。他们便抓着这事,连连弹劾吴忠,希冀自己一派的人能取而代之。
一次弹劾,皇帝不会当回事,但日复一日的弹劾奏折堆在他案上,皇帝也会心生怀疑:吴忠如今真的效忠自己,未曾贪污朝廷拨款吗?
而在这节骨眼上,竟出了吴忠畏罪自尽之事。
此事尚未传入群臣之耳,只是在昨夜才十万火急地将信件递到宫中。太子立即被传入皇宫,商议此事,无人知晓他们昨夜谈了什么。
而今——蔺昭淮缓缓合上册子——他恐怕是头几个知晓此事的臣子。
那么,太子今日寻他,目的已是不言而喻。
“此事你有何看法?”
楚衡状似随意地问他。
蔺昭淮循着他对吴忠的认知,加之对皇帝和太子态度的揣测,拱手沉声回答。
“吴总督为人正直,宁折不弯,断不会行贪污之事,也不会因工事受阻,或小人弹劾而自尽。想必,此事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