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瞥到文字的沐暖试图伸出的手一顿,半晌,无力的垂了下来。
救不了的,她知道的,救不了的。她对华夏医学了解只有皮毛,这里又没有修复液和修复仓,这种程度的烧伤。
她救不了。
沐暖呆立在原地片刻,抬起手狠狠抹了把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挂满的眼泪。
直起身,沐暖略微生锈的开始脑袋转了起来——这里正在发生战争,或者已经发生过。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穿的又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如果被抓到,很可能会有不怎么美好的后果。
她确实该躲起来,躲起来,至少不是在这里,在安全的地方,弄明白自己的处境,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转过身,努力忽略身后的动静,尽量不去看周围的惨状,沐暖观察了一下地形,选了个方向,快速离开了。
在她身后,于生命中最后一眼里,确认了乖孙的身影远去,老人长出一口气,缓缓合上了眼。
奶黄色小龙睡衣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房屋错落处。
街角,一木甲兵士扫了眼已经没有声息的老人,又看向适才沐暖离去的方向,暗自记下了方位,转身向着县尹府邸的方向奔去。
长角的怪人,得赶快把这件事报与千人①定夺。
数日后,远在咸阳的秦王政收到了这样一份奏报。
说王贲麾下的一名千人顺在垚县②发现了一个怪人,怪人身长大约五尺③,头生双角,人脸,脸周围有绿色的毛发,皮毛鹅黄,有尾,行动迅捷,有腾挪之能。顺询问了当地归民,有人称是一位不幸死于战争的老者曾于山林中救助过一只刚破壳的长虫,长虫感知到恩人将逝,特意来见一面。但仅为一人之辞,其余人皆称并未听到类似的传闻。
“将军请示王上,此事,如何处理?”
前来奏报的兵士跪在殿前,大殿上原本为胜仗的消息而浮动的气氛因后来的这个奏请变的微妙了些。
讲道理,这种民间传说一样的故事,还是头一次被搬到秦王议事的大厅里,殿下诸人一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虽然时人对鬼神之事颇多敬畏,但对于一国的最高决策群体而言,见闻皆数倍于平民,这种民间传说一类的事情,十分满分,最多只有半分真。
问题是,这件事是将军贲报上来的。
很多人暗自将视线扫向做沉思状的王翦——难道此事是王上的安排,又或是有什么别的门道?
秦王政也在看王翦,很快收获了一个‘我也不道怎么回事啊王上’的无辜小眼神,噎了一下。无语的收回视线,又去看了看众人的表情,接着问道,“诸卿有何想法,都说来听听。”
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
摸不准王上的脉,都不愿轻易开口。
老将王翦顺了把胡子,暗自寻思——似乎可以拿来做做文章……奇怪,贲儿什么时候有这脑子了?
李斯思索片刻,又扫了眼其余众人,见王翦没有发言的打算,便上前一步。
“此番取道击魏已成,也试出了荆地部分战力,得到了预期的结果。如今战事略缓,王上不若令将军贲遣人寻得那位怪人,”
说到这里,李斯用余光观察了一下秦王的表情,见并未有不满的神色,才接着说下去,“闻奏请所言怪人的外貌特征,头生双角,有尾,有腾挪之能而行动迅捷,与传言中……龙……的形象似有重合,又出现在我军战胜之际,”
李斯俯身一礼,“该是上天贺王上战胜之功,特意派来的使者罢。”
殿上诸人闻言,有很快领会李斯所言深意的,暗自点头附和;也有莫名不解的,正自以为隐蔽的以眼神询问同僚。
扶苏如今也已上殿参事,他倒是格外不同,听完李斯的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近来父王收揽的那些方士。不想还好,一想,稚气未脱的脸上立时挂上了不赞同的神色,一抚衣袖便要上前。
然后被斜后方站立的淳于越一把拽了回去。
扶苏:……老师?
淳于越冲扶苏摇了摇头。
扶苏瘪了下嘴,到底还是原地忍住。
秦王政把殿上所有人的眉眼官司都收入眼底,视线在扶苏那张藏不住事的脸上转了一圈,神情看不出喜怒。
李斯已经直起身归位重新站好。
过了片刻,殿上响起秦王政平缓的声音。
“传令王贲,令其寻得怪人后,好生看顾,待大军凯旋时,一并送入咸阳。”
士兵得命,立时拜领而去。
侍立在王身侧的赵高撇了眼李斯,心中暗道老狐狸,面上却未显露分毫,而是冲着李斯的方向略微拱了拱手,以示祝贺。
王上有吞并诸国,开不世之业的雄心,但可想见的,此举定会遭到诸国的强力反抗。如今形式未明,诸国尚未真正意识到什么,但这些都是迟早的事。
如果于鬼神之说上占据先机,利用的当,想必吞并过程中的阻力也会少一些吧。至于那长角怪人是不是真的龙,并不重要。
就算不是,现在也已经是了。
赵高脑子转的很快,想到此事可以利用的时间并不比李斯晚多少,只是顾及王翦还未出声,略有迟疑。片刻功夫,又让李斯抢了先机。
王上仰仗李斯之能,此人又惯会察言观色,每每所言皆中王上心中所想,断不可与之交恶。
思及此,赵高垂下的眼睫中隐隐的不忿也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