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二十多岁的娘子开口说道,叶娘子有些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天天来买煎饼,回回都要二斤豆芽,是不是把她当傻子了?
“煎饼只加鸡蛋薄脆?”
照例询问一句,叶娘子熟练的抓了豆芽放到秤砣上的铁盘中,确定高高翘起才把豆芽捆好,放到娘子的篮子里。
“嗯。”
娘子也有些无奈,徐家摊子真心有些死脑筋,豆芽怎么都不肯单卖,不过这也便宜了她们这些跑腿的,每次来的时候还能蹭上一个煎饼吃,还别说,这煎饼热乎乎的挺大一个,吃完以后大半天都不觉得饿。
鏊子加热,面糊放上,叶娘子很快摊好了一个煎饼,用那柔软的树叶包了递给娘子,娘子便一手煎饼一手豆芽的高高兴兴的走了。
“来一个煎饼,加十斤豆芽。”
下一个客人是位三十多岁的郎君,说话的声音不大,穿着也不像是大户的仆役,叶娘子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郎君一眼,没说什么,熟练的抓起豆芽。
“标准的煎饼?”
因为为了豆芽买煎饼的人太多,叶娘子逐渐学会开始简化语言,这个标准化煎饼的意思就是加鸡蛋薄脆,顶多放些免费菜蔬,
“嗯。”
男子觉得自己有些厚脸皮,别人买的时候都是一个煎饼配着三五斤豆芽,他这数目一下子给翻了一倍,但家中的娘子又生了娃娃,能多挣些钱就多挣些吧。
“拿好。”
叶娘子把煎饼递了过来,男子瞧瞧手上的豆芽,手忙脚乱的把煎饼揣到怀里,热乎乎的感觉从胸口向着四肢传去,让穿着单薄衣物的身躯多了些暖意。
郎君付了铜钱,带着豆芽匆匆走远,他的岳家在长安城外的镇子上,离这里大概三四个时辰的路,他要在宵禁之前出长安城门,把这些豆芽卖给镇子上的富裕人家,现在还没到春天,豆芽是个稀罕玩意,又是长安出来的,肯定很受欢迎。
事实跟郎君想的一样,吃了一冬天的白菘莱菔,他根本没费多少心思,便把豆芽全都卖了出去,刨掉从叶娘子这边买豆芽和煎饼的本钱,他足足挣了五文钱。
晚上在岳父暂住的时候,郎君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十斤豆芽能挣五文钱,二十斤呢?三十斤呢?
郎君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
叶娘子的煎饼摊子一如既往的火爆,豆芽被卖的还剩最后几斤,绿豆面糊和薄脆倒是全部用完了,她收拾了剩下的食材,关了店门,冲着驾着驴车来接她的秦娘子笑笑。
“找到合适的养猪人了吗?”
叶娘子打了个哈欠问道,徐墨阳送猪崽子们上路的时候,她们也跟着蹭了几口猪肉,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家郎君对劁过的猪那么执着了,没了那股子去不掉的腥臭味,口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牙人那边说有合适的女郎,我回头去瞧瞧。”
说起这件事,秦娘子也在愁,喂猪的人选倒是不难找,但叶娘子和徐墨阳都更加偏向女郎,最好是力气大能吃苦的那种,这就有些难办了,倒不是没有合适的对象,主要是怕小女娘家里的伙食太差,偷吃猪食……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猪崽们现在的伙食,主要是叶娘子这边客人吃剩的各种泔水,还有卖不出去的豆芽之类的厨余,泔水里面有薄脆,绿豆面,有些奢靡的客人还会点卤味和茶叶蛋,就连液体都是骨头汤和饮子,而现在大多数普通人家吃的也就是粟米糊糊甚至野菜糊糊。
秦娘子和叶娘子在河州卫的时候,不止一次撞见过厉五娘对着猪食吞口水,不管是吃饭前还是吃饭后。
在饥饿面前,自尊对大多数人来说不值一提。
大多数人对大唐的印象都是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但这是开元盛世才有的场景,在贞观初年的时候,一斗米甚至和一匹绢同价,物价直到贞观三四年才开始急剧下降,现在人们依旧挣扎在死亡线上。
“我倒是不怕她吃,一个小女娃娃,吃又能吃多少呢。”
秦娘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饥饿的问题对于贫民来说总是很残酷的,她在跟着男人养三个孩子的时候,有一次实在是饿的不行,走到官道上看到驴子拉屎,便用簸箕装了粪,在水里使劲的淘洗,最后洗出来一把黄豆碎米,熬了粥给全家喝。[1]
“我怕的是到时候吃坏了肚子,她家也不会请什么大夫,到时候估计就是一条人命。”
猪可比人好养活多了,人吃的一般猪都能吃,人不能吃的猪也能吃,现在条件有限,猪食里面难免混些烂菜叶子鱼虾骨头之类的,人的肠胃哪里能跟猪的比呢。
这不救吧,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要是救了呢,又花的是自家的钱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