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何燕及正坐在一旁,拈着茶中的红枣来吃,一听到此处,连忙吐出枣核,叫道:“赅哉!赅哉!贺家大门竟还吊死过旁人!此等凶宅怎可久留!只可怜我的束金行囊都还在贺家,他家又大门紧闭,这可如何是好?”
和尚微微一笑,问道:“燕及兄,你既是头一个瞧见尸首的,那吊死人的凶器是绳是索?”
何燕及懊恼之余,道:“非绳非索,而是一条丈长的青腰带,想必原是这崔寡妇腰上系的。”
“腰带现在何处?”
阿沅问道。
何燕及嘿嘿笑道:“那腰带是凶器,范保甲只说要亲自保管,就直剌剌系在他的腰上了。二位适才没有瞧见么?”
圆智听得瞠目,咂舌道:“这范保甲果然贪得无厌。”
飘瓦却笑道:“适才,圆智还百般奉承于他哩!”
圆智老脸一红,道:“宗师好不体谅人哩!小僧这个小庙,进项少得可怜,若得罪了保甲,小僧如何过活?”
飘瓦笑道:“是了,是了!这是你的难处!我有一番好意,特地告诉你晓得!你这庙里今早迎进了一个财神爷,我只动了些许嘴皮子,他便答应重修白马寺,银钱不限使费,慷慨得紧。你若真有苦处,不妨也去求他一求。”
圆智骤然晓得这等天大的好事,忙问道:“宗师口中的财神爷,莫非是那位赵公子?”
飘瓦点头,圆智喜不自胜,道:“宗师怎么不早说!放着这样一宗大买卖,小僧何必去巴结那小小的保甲!宗师害人不浅哩!”
飘瓦笑而不语。
圆智忙不迭就告退,巴巴去寻赵洵去了。
阿沅此时打水洗手,听见飘瓦怂恿圆智去打秋风,揶揄道:“飘瓦,你可比那范保甲厉害多了。”
范保甲贪不过一条腰带,飘瓦开口就是一座十亩大寺。
和尚笑道:“檀越你不晓得,往日里那赵家富甲武林,若非如此,又怎会招来灭门之祸?”
旁边那何燕及一听,上了心,问道:“二位说的可是逍遥楼赵家?”
和尚笑而不语,阿沅亦不则声。
却说半刻之前,红粟剑小乙奉了少主赵洵之命,打听庙门口为何聒噪。
小乙瞧清缘故,正要回内院禀告,不想又撞见打秋风的圆智,涎皮着脸,紧缠他不放,巴巴跟着进了内院,直说要见他家少主。
小乙本不肯,但门口的秦花娘瞧这光景,也明白几分。秦花娘存心要瞧一场好戏,是而笑盈盈的,特意领着圆智进内厅参见少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三分钟就能写完,为什么正文要那么久----------
飘瓦:阿沅,你还没嫁过去,就替赵家省钱?
阿沅:……
圆智:宗师英明,您白给那丫头好吃好喝了。
阿沅:每天稀粥咸菜,也算好吃好喝?
飘瓦:说你没远见,就是没远见,咱们钱骗来了,不必全花在寺庙工程,拨出一笔钱,改善伙食先,哦,还有,你要不要做衣服?我看那位赵公子是看你穿得不好,才答应给我钱的。
阿沅脸红:不要!
☆、金粟食单
秦花娘领着圆智进门,正厅内坐着那些人,只有霍珍与圆智相熟,若非有交情,圆智也不会为其打扫院落,候其住下。只是这厅内布置,与早先大不相同。桌椅虽是原物,但地上已铺下织花毡毯,两边偏厅挽起松花色帷幄,厅中一座三足盘猊鼎炉喷着袅袅白烟,静室生香。
偏厅之内,正有人说话。霍珍起身,向圆智招手,示意圆智坐在一旁,并不言语。
圆智坐下,将胁下一卷青布包裹之物,移到膝前轻放。
霍珍微微一笑,低声问道:“你这是何故?”
圆智却不答,只是微微探着头,望进对面偏厅里。
偏厅窗下,置着一条长榻,榻上坐着的想必便是那赵公子。只因屏风挡着,圆智只看得脚凳上,赵公子的鞋头绣着祥云暗纹。但听见那赵洵温和念道:“莲藕、红菱、茭白、水芹、莼菜、慈姑”
,不知所为何事。
榻前还站着一个男子。圆智只晓得是赵公子的伴当,细听其言语,正向赵公子禀告午时的东道之宴该如何如何。此人正是程莲,程莲依着镇上的山珍果蔬,拟了十几样菜名,心里却嘀咕。少主向来不同他计较灶头之事,今日左右不过是请一个和尚吃顿素斋,何须样样推敲?
圆智听得二人谈完菜蔬,又谈饭粥之事。
程莲低头,只用余光瞥着少主。赵洵正对着梅花几上的食单,跟揣摩上古之书一般,逐字逐句。程莲站了半日,不敢伸腰,也有些不耐烦,忽而问道:“公子,这半年来可有青娘的消息?”
赵洵并不挂心,只道:“已派人寻了。”
程莲虽不敢叹息,眼中却难掩失望。圆智瞧这偏厅里的光景,不知要挨延到何时,便有些坐立不安。秦花娘原本倚坐在一旁,此时只拿眼色挑唆圆智,努嘴让他进去。圆智合掌念一声佛,拿起怀中那卷礼数,绕过椅座,站到偏厅前。
只见榻上的赵公子,正闲闲而坐,眉眼淡然,脸上并不带笑意,却风采照人,如有光华一般。圆智暗想这世人寻常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偏偏有人如此脱俗,又生于大富之家,必是前世积下的福报了。
圆智恭恭敬敬道:“听闻公子稍作安顿,小僧怕有不周全之处,特来致问。”
赵洵点头,道:“此处甚好。”
圆智脸上堆笑,手脚无处可放,站得愈发不安。
赵洵抬眼,问道:“高僧有何事相告,直言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