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夷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想要将手插进兜里,但身上却不是那件白大褂。他的手指顿了一瞬,继而若无其事地说出结论:“要将死因定性为高坠伤的话,则所有损伤必须用一次暴力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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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有这一支骨头,一处异常,就足够推翻这种说辞。
“所以你才说不是高坠伤。”
张敛也跟着起身,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中雪亮异常,“你做过仵作?”
李明夷微微摇头:“没有。”
不过是解剖过上百具尸体而已。
“果真如此,幸而他没举荐你去谢助教处。”
张敛看向谢照,“人我就收下了。”
谢照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不过,这桩案子总算可以动审了。”
虽然不能以仵作的鉴定立即定罪,但就如李明夷所说,只要有百分之一不可反驳的错误,他们就能驳回凶手的狡辩,立案再审。
他看向那支静静竖立的白骨,眼中有不尽的肃重:“陈四娘若九泉有知,也不会怪你们这样做了吧。”
这桩案子耽搁许久,终于有了突破口,谢照不再耽搁,立即回衙门里禀告。
留下李明夷,跟着张敛继续把所有剩下的长骨处理、灌油,记录每一处可疑的伤痕。
这个过程说来并不复杂,但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还是很磋磨人的身心。
“觉得枯燥?”
张敛的话不算多,直到工作收尾,才不经意地开启话题。
“还好。”
李明夷动作干练地加快进度,想了想,并不作伪地道,“我觉得有趣。”
“哪里有趣?”
“人体。”
李明夷的拇指,抚过一截长骨隆起的线条,仿佛在感受什么,“人或许会说谎,但人体不会。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有它表达的信息,不管怎么解读都很有趣,不是吗?”
这人冷静的皮囊下,倒没有想象中的乏味。
“你果然和别的医者不同。”
张敛眼神挑起兴致,少见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活人身上,“你可比谢婴城那个死人有意思多了。”
李明夷相信了谢照说的谢望经常得罪人了。
正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敲打的声音。两人关在不见天日的小房子里油骨解剖,做事时精力都极为集中,竟谁也没意识到天都已经大黑了。
张敛似是想起什么,起身将保护用的羊皮手套脱下,一边收拾,一边对李明夷道:“这个时辰,你恐怕出不了城了。出门左手是睡觉的房子,你自己先睡着吧。”
他虽没多说什么,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寻常的焦躁,显然是有事情要赶着去做,却忘了时辰。
“没关系。”
李明夷继续仔仔细细地记录着解剖的结果,“我来做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