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似是行色匆匆,拉起他便要往外走。大哥在身后唤住他们,“爹,大清早你带小弟去哪里?”
爹停下脚步,回头不耐烦道:“小鬼身子不舒服,我带他去看巷口胡郎中。”
大哥憨憨地应了一声,伸手抓了一只桌上破碗里的冷馒头塞到他的手里,“八成是饿出病了,先吃个馒头垫垫肚子。”
他接过馒头,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爹,再回头看一眼满脸关切的大哥,最后扫过床上已然褪色的窗花,便再也来不及多看一眼,被爹拖出门去。
大哥今年已经十三岁,跟着邻屋张大爷学烙饼,都快要出师了。
窗上的窗花是三年前贴上去的。但是那个心灵手巧的妹妹,却在一年前的冬天不见了踪影。爹说,她怕是被人拐走了。
现在,又近年关,终于是要轮到他了。
大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也许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爹带着他走在巷子里,有街坊见了他们招呼道:“哟,白老三带着你家小幺上哪儿去呀?”
爹不停脚步,随意道:“过年了,带小鬼上街扯身新衣裳。”
走远了,背后却还有窃窃私语传来:“真不是东西!卖了女儿又卖儿子!”
出了巷子向左拐,便是琉城最热闹的九宝长街。冬日清晨,大街上行人寥寥,店铺尚还未开门。爹拉着他走到一间气派无比的楼前,略略顿下了脚步。
那楼上写了三个字,黑底描金,龙飞凤舞,可惜他不认识。
便有人出来唤了他们进去。踏进门去,却见挂了无数艳丽轻薄的帘幔彩带,有几个少年穿着只有女人才会穿的衣服,懒洋洋地趴在二楼栏杆的桌子边。
他正看得愣神,却听一声“妈妈”
来了。
一人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他一开始以为那人是个女子,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但那人柔媚的身段,绮丽的步态,却是连女子都比不上。
但应该不算一个好看的人吧——他在心中默道。那人顶了一脸极浓的妆,似是一夜未睡,妆残人倦,画在脸上模糊不清。
“便是他么?”
那人伸手勾起了他的脸蛋,“倒也普通得很。”
爹在一旁搓了搓手,似有些不知所措。
那人直起腰轻轻笑了笑,“身段倒还不错,加以调教,兴许也是个可造之材。”
语罢向旁人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从袖子中掏出一小块银子塞到了爹的手中。
好久没看到整块的银子了——爹兴奋地用破袖子擦了擦,仔细地收在了怀中,连连作揖道:“谢谢妈妈,谢谢小哥。”
那人弯眼一笑,嘴角一撇,却向旁人道:“让他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