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不是用手,而是用着一柄能够作为杀人武器的轻锤。
这把锤子方才打出了太子嘴角的血,在陈相青手中却好似一柄扇子,轻轻地抛出和收回,没有伤人的力量。
但是陈相青此时已经有军功在身,他绝对不可能连伤人的力气都没有,这只能说明他对于力度的控制到了精妙的程度。
鎏银的轻锤在他手指间翻飞,轻盈地跳跃着,反射着银亮的光。
赵芥忽然明白过来,他这样把玩并不是为了炫耀或者挑衅什么的,只是使手中的武器处于不间断的转动中,好让敌人无法分辨出手的方向和时机。
就如同比武的人们总是挪动脚步,让敌手无法判断下一刻对方是会出手还是继续转动。
赵芥的侍从想要围上来,但一靠近陈相青的马就开始警惕地转动,眼中射出的光如同狼一般凶恶,仿佛随时能踢出沉重的马蹄。
这种经过训练的阎罗驹非常恐怖,其他侍从都忌讳得不敢上前。
赵芥扑上来夺陈相青手中的轻锤,陈相青一手背后,近乎优雅地侧身一让,抬手敲在他的肩后。
“啊!”
这力度的又重了一些,赵芥筋骨痛麻,摔在地上。
轻锤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雅的弧度,伴随着陈相青轻笑,一圈又一圈地旋转。
“这么玩儿有意思么?陈相青!”
陈相青嘴角一翘,青涩而俊秀的脸上流出露骨的讥讽:“着迷于痛打落水狗才更叫人瞧不起吧?”
“你懂什么!”
赵芥怒喊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短匕,在弓身的同时反手向陈相青刺去。
他随宫中的武将练过,无论骑射还是剑术都师出有名,是拔出剑来也能够一对多的身手,绝不允许自己被陈相青这样肆意侮辱。
陈相青只是轻巧地打了他几个耳光,可是却比那一记打出血的锤击还要痛!痛得他神情都扭曲起来!
陈相青凭什么如此高高在上?他最初只是一个祭品!他也配?!即便自己占不到便宜也要让陈相青见点血!要让他知道风头不是好出的!
短匕锋利,刃口雪白的光一闪,几乎让人捕捉不到。陈相青低头,赵芥抬头,他的目光与陈相青的撞上,仿若刀剑相错,在空中激出无声的铿锵来。
忽然间赵芥的手腕一痛,短匕应声落在了地上,陈相青转着轻锤转身,随手将轻锤抛向阎罗驹。
那匹黑马半空张口接住,“咔嚓”
一声将这柄武器咬成两截。马眼中流露出的神情不知道是暴躁还是轻蔑,打着响鼻跟在陈相青的身后。
不需要呵斥,马鞭,也不需要缰绳的牵引,让人闻之色变的阎罗驹变得如此通人灵性,甩着尾巴跟随他,如同随从或者伙伴。
周围的侍从哄然围上来,去查看主子的手腕和方才被击中的脸颊和肩膀,不知陈相青为何忽然就离开了。
赵芥面对询问一言不发,沉默地把手从侍从们那里抽了回来。
他的手腕上没有伤口,因为陈相青根本就没有击打他的腕部,他挥出轻锤时真正击中的是赵芥手中的短匕。
赵芥将视线投向地上的短匕,这把精铁淬打出来的匕首,在刀刃接近刀柄的地方,被打出了一个足有刀身一半宽的豁口。
那一瞬间巨大的力量将精铁打得凹陷和卷起,这股力度随着震颤的匕首传递到他的手腕,带来了钻心的刺痛,也卸去了他的力量。
如同这一锤刚才打在他的手腕,那么他的腕骨如今已经碎了!
但让赵芥沉默的还不是方才陈相青挥出的这一锤,而是二人相对是陈相青的目光
那是真正杀过人的目光,透着彻骨的寒意与恨意,充斥着选定目标之后心无旁骛直取性命的冷绝。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军功中记载的陈相青,他喜好剑走偏锋,时常带着小队突袭。
一场恶战之后他坐在石头上,把双手搭在剑柄上,背后的地上铺着敌人的尸首。浓稠的鲜血顺着他下巴如同雨水一般滴落,将他的面容都尽数覆盖,只露出一双冷而静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来者。
与陈相青共事过的将士回京省亲,在酒席上喝醉了,说起那一天与他的对视都还会无声地打个哆嗦。
那个时候在场所有人都会意识到他是平南王的儿子,因为他们在战场上的模样是如此相像,那个将士说:“就仿佛被控制了一般,好像有什么人在他们背后下达了杀戮的命令,他们就像恶鬼一样,不计代价地穿过一切障碍,用剑刺穿对方的胸膛。不会恐慌也不会害怕。甚至不会说话”
“有时候执行任务的半途上,大伙都还是会悄悄说上几句话,尤其在南地那种诡异的地方,一旦深入之后,不知道翻过的下一个山头是蛇虫遍布的老林,还是能冷得要人命的雪原。”
“可是陈二他能够一句话也不说,我们说什么也不理会,能够不吃不喝连续行军好几天,眼里有一种像魔障一样的光,一直到他杀完人才会消散。”
“所以我们都说陈家人或许天生下来就是适合上战场的,他第一次随军的时候不过八岁,跟在平南王的军帐里。大人们都没把他当一回事,逗他说要是他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杀上一个敌人,就送给他一只云豹。
第二天早晨拖着一具尸体出现在通往军帐的路上,满手是血,就像蚂蚁拖着一个比自己身量还大的虫子一样。”
“大人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他说他用泥巴把脸涂脏了,假装自己是在战事中与父母失散了的南地孩童,在对方蹲下来察看的时候,把短刀捅进了那个人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