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话,忽然定定地看着容无念,“我能托付的只有你了,容无念,你答应我。”
年轻的修真者怔愣地听着她托孤的话,心脏骤疼,“我还在,你死不了的。”
“你答应我。”
女萝执着地要个承诺。
容无念还想安慰,但对上她执着的眼睛,所有的话堵在喉头,再也说不出来了,他无力地垂下头颅:“好。”
伪君子们早就在山鬼拿出镇脉时目光就紧缠了上去,容无念的师尊急切地前倾:“乖徒儿,把镇脉拿来,便算你将功抵过!”
“我虽为山鬼,却因镇脉而生,大抵与其他山鬼有些不同。”
女萝虚弱地歪着头,朝众人顽笑道,山川感受到她的决绝,从地底传来震颤,似乎在悲鸣,树木植株疯长,有灵性一样挥舞着,它们朝着一个方向——山鬼的方向——不断生长、延申。
蓿苜山成了一座囚笼。
修士们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植物,它们遮天蔽日,源源不断地席卷而来,他们脸上满是骇然,因为山川在愤怒。
山鬼更加虚弱了,虚浮地几乎站不住,她努力维持着,疯狂地消耗生命,牵引山脉的力量,她要将这群修士留在蓿苜山。
修士们开始反击,剑、符咒、丹药,无所不用其极,女萝冷眼旁观,藤条断了便补上去,枝干被削了就重新生长,有人冲过来试图杀她,无数植物挡在她面前,砍不开一个缺口。
植物们开始绞杀,修为最低的惨叫一声,温热的鲜血给藤蔓抹上一层杀戮之气,有的人开始求饶,可是山鬼知道,这只是他们面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要结束了。”
山鬼低语,修士不再发出声音,植物们渐渐松开,乖巧地伏在她脚边,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让她不适地偏了偏头,女萝疲惫地坐下,靠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
“容无念,现在你还能遵守诺言吗?”
女萝轻轻问道,一根树藤垂在他身后,像一条伺机而动的蛇。
他沉默点头。
“你不会死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眼神执拗。
女萝没否认什么,她只是说:“之前你替我寻的药,多谢。”
她每说一句话,就感到生命力的流逝,到最后已经张不开口了,女萝知道自己的生命到头了。容无念枯坐在她身边,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直到天色将明,野鸟惊飞,清脆的鸣叫声把他惊醒,他下意识看向女萝,却见她早已阖上双眼,安静走了。
容无念眨眨干涩的眼睛,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好像变得缓慢,他每呼吸一次,都感觉仿佛有刀在生刮自己的五脏六腑。
他站起来,俯身要抱起女萝,却发现她脖子上出现一条狰狞的黑色肉筋,容无念愣住,女萝有镇脉,如何能让邪祟近身?
他一下就想到了当初女萝救下的人,喉头发紧,她用镇脉把邪祟困在了自己体内。如今山鬼已去,那些徘徊在她体内的邪祟便想占据这具躯体。
容无念沉默良久,他拿起镇脉,丝丝缕缕的灵气从他经脉中流向镇脉,又经过镇脉流入女萝体内,犹如搭了一座桥,他把邪祟尽数引到自己体内。
女萝能做的,他也可以。
她师父没做的就让我来吧……
充盈的生命力让女萝仿佛睡着了一样,而自己的身体上逐渐浮现一条条游走的肉筋,容无念强行压制,肉筋微微颤抖,慢慢隐匿在皮肤之下。
镇脉被他挂在女萝脖子上,他带着女萝找到了藏匿的阿木和村民。
他抿抿唇,面对阿木惊痛的目光无措地说:“以后,我来照顾你。”
“我只要女萝。”
阿木忍着泪,呜咽说,她看向容无念的目光里有仇恨和愤怒。
他是罪魁祸首,我也是。
来自宗门的追杀很快就到了,容无念安顿好村民,带着阿木和赤豹开始了逃亡生涯,山鬼杀了所有人,却唯独放过他,在宗门看来便是背叛。
容无念不止一次找上好友,昔日旧友前一秒笑意盈盈,下一秒却拔刀相向,要取他的命,满口正义地要夺走山鬼的镇脉。
他开始变得冷漠麻木。
这是山鬼的阳谋,他选择了山鬼,那么便是选择与宗门为敌,但他心甘情愿。
围剿与追杀中,他的修为不断提升,直到某一个夜晚,容无念独自前往宗门,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阿木的视角中,容无念回来后,对她说了一句话:“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容无念没有按照女萝说的去做,他带着凡人往蓿苜山更深的地方迁徙,蓿苜村由此建立。
阿木冷眼旁观容无念,更不愿去理会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他在试图复活女萝,那一刻,阿木像是被摸了胡须的老虎,她跳起来,揪着容无念的衣领,眼中冒火:“你在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把女萝的尸身藏到哪儿了?”
容无念不反抗,像一只人偶任她对自己动手,阿木哽咽:“你让她入土为安。”
容无念轻轻掰开阿木的手,一语未发地离开。
阿木无力地瘫坐在地,她找不到女萝在哪里。
阿木渐渐长大了,这片安宁的蓿苜山好似在第一次黑雾来时就被打破平静,断断续续又出现几次,容无念让她把邪祟入体的人送到山神庙,也是在那里阿木看到了只剩一半的镇脉,也看到了他以自身容纳邪祟,浓郁的黑雾被吸入身体,又凭借半块镇脉进行压制。
阿木脑中嗡鸣。
容无念慢慢收束着身体的变化,安慰似的对她说:“没关系的。”
阿木从孩童长成少女,又从少女慢慢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