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听那些外人胡言乱语,你在爸爸心里和家里的哥哥姐姐一样重要,一样密不可分,爸爸承诺一定会给你最安稳的人生和最富足的生活,爸爸承诺一定会让你受到周到的照顾和最优质的教育,爸爸承诺不会让你在未来的路上受一丝一毫委屈。”
“你要答应爸爸,日后行事务必大方得体且莫小家子气,因为小家子气是穷人秉性,它会贬损你的品格。”
“你要答应爸爸,平日里一定预留充足的时间去看书、去学习、去思考,唯有精神富足才不会被物欲轻易左右,这样才不会被人看轻……”
“你要答应爸爸,你长大后绝不会变成像你母亲那样自轻自贱的女人,你是个独立的个体,你不必依附于任何人。”
“你一定一定要答应爸爸,否则爸爸的心真要伤透了。”
……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房间,呈大字状躺在几百只包裹中间的南旗缓缓睁开眼,巨大的空旷感忽然袭来,眼角不自觉滑过一串温热的液体。
你到底为什么要哭呢?当年父亲南林去世的时候你没哭,后来被母亲从许伯汉家驱驱逐的时候你也没哭,你从记事之起唯一一次流泪便是在恒城被警察解救之后第一眼看到钟正明的时候。
那么现在你在哭什么呢?你那向来自以为金贵的眼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倾巢而出,这又意味着什么呢?南旗蜷缩在包裹的丛林里一遍遍质问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南旗透过指缝看到简医生从一片耀眼的阳光中一步步走来,又温暖,又刺眼。
“过来吃点东西吧,等下我陪你一起拆。”
简医生并没有对这满地包裹流露出太多的惊讶,一如往常一般招呼南旗一同用餐。
“稍等,我洗个手就来!”
南旗背过身遮掩自己的窘态。
餐桌上整齐摆放着附近餐厅打包回来的食物,厨房中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南旗与简医生单独相处的这两日里时常会有一种相伴已久的错觉。
“拆了那么多包裹一定很累吧,多吃一点。”
简医生目光落在南旗泛红的眼眶上微微一愣。
“还好。”
两个人目光相撞南旗手足无措地低下头。
那天用餐途中南旗端着汤碗几次欲言又止,简医生察觉到南旗的异样目光温柔地鼓励南旗,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于无声之中知会南旗,尽管倾诉吧,我在等候。
“简医生,我好羡慕像你这样干净透明的姑娘,你天生如同琉璃一般澄净,你没有任何龌龊心思,可是我这个人却内心肮脏的很……我很阴暗,我很贪婪,我很刻薄,我很无耻……我无法抵抗任何诱惑,我是人间的败类,我是攀爬在道德底线之下的寄生虫……我浑身泥泞,我满目脏污……”
南旗终于鼓起勇气诉说心中的忏悔。
“不是的,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简医生闻言连连摇头。“老天并不会偏袒谁,我们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欲望的洪流之中挣扎,没有人是例外。”
“欲望是包着花花绿绿糖果外衣的毒药,它总是令你燃起品食它的冲动,它令你痴迷令你上瘾,可生活却是一碗五味杂陈的汤,时而苦涩,时而微甘,时而平淡无奇,因此身为平凡人的我们才会被各种欲望轻易引诱,所以一时偏离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一世的偏离。
阴暗、贪婪、刻薄、无耻,这些劣性你有,我当然也有,善恶同源,相附相生,如果你无力把它们彻底消灭掉那就把它们锁在盒子里就好,每当它们要挣脱枷锁一跃而出的时候,你便在盒子外面再加上一把锁,我认为这是很好的自控方法。
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一个在各种欲望之间努力寻求平衡的过程,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心思像湖水一般澄净的人,你眼里干净透明的我,亦并不是因为天性如此,我只不过是把恶念锁起来了,我只不过在贪嗔痴慢疑、怨恨恼怒烦中寻求到一个平衡的尺度,一切皆是后天努力。”
简医生全盘否定掉南旗的说法。
“这么说我还有救?”
南旗低垂着头呆呆望着盘中渐渐失去温度的食物发问。
“你不该神化我,更不该诋毁你自己,我们生而为人天生就不完美,每个人都会犯错,何必妄自菲薄。”
简医生一如既往般柔声安抚。
“可我却觉得自己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南旗闻言于心中悄然叹息。
浅笑
堆积在地板上的几百个包裹令南旗如同身处垃圾场一般焦躁烦闷,最初收到包裹时的那股欣喜劲儿如流星般只存在那么短短一瞬。
简医生简单清理过餐桌之后便换上一身宽松的竖条纹睡衣过来帮忙整理包裹,南旗趁着擦汗休息的当口偷偷打量在一旁认真帮忙的简医生。
那人后背抵着沙发边侧蜷腿坐在地板上不停地忙碌,长发懒洋洋地蜷在瘦削的肩头,额头沁出了许多细小的汗珠,面前人拇指与食指间捏着一枚系在钥匙扣上的开箱器,稍稍抿了下嘴唇划开箱子,仔细地取出包裹在一团气泡膜之中的物品,过一会儿那双细长灵巧的手指又沿着胶带将纸箱底部拆开压扁,一切进行得井井有条。
南旗望着被面前人细致整理过的几十件包裹暗自猜度,简医生平日里在医院处理工作时一定也是这般得心应手。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一个包裹拆完了,简医生没有间歇地拿起另一只纸箱持续工作,南旗近似乎痴迷地钻研着简医生不经意流露出的每一个小小神情,不知不觉忘掉手上拆包的动作,微眯着一双眼呆呆地陷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