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她坐在床头的沙发边,老人坐在床上,各自安静地吃着属于自己的饭菜。
黎越洋来这里吃饭,饭菜都是老人叮嘱人准备的,今日到底是过节,饭菜也隆重了些,还配了一小块月饼。
老人不能吃甜的,只看了眼黎越洋面前的小月饼劝道:“月饼要吃掉。”
“明年中秋节,你就不用点卯陪我了。”
黎越洋一顿,仿佛刚想到这点,原来这可能是她与奶奶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她没有感到解脱,也没有巨大的悲伤,更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便沉默地拿起月饼吃起来。
老人看着她,轻轻叹气:“和曼曼认认真真好好的,你徐阿姨当年对你是当半个女儿照顾的。”
黎越洋又是一顿,抬头看了床上的老人一眼。
见黎越洋的眼神不算友好,老人心里悲哀,解释道:“不是我要去查你,是姓白的那位昨天来看过我。”
老太太心里纵有一万个不满意黎越洋和女人在一起,在外人面前仍然护短,也不屑于被白自恒指点。
白自恒绕来绕去不过是明里暗里试探,要她管束黎越洋,老太太一辈子什么样的人和场面没见过,只坐在病床上笑道:“她多少年都这样,管不了啦。”
还要扎人心:“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福气,现在年轻人自由恋爱,只要孩子们愿意,怎么样不是过日子?我们这些老人,照顾好身体才是为孩子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白自恒也明牌了:“总归不合适。”
老太太不高兴了,他白自恒算什么东西还挑上黎越洋了:“怎么算合适,当年徐家小女儿找的人合适吗?怎么年纪轻轻比我一个老太太走的早。”
白自恒没话了。
人的身体逐渐衰弱,在真实世界里愈发渺小,便愿意在精神上拓宽边界,武装魂魄,老太太临了突然开了一点窍,只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气运,强扭既不会改变什么,还会遭人厌,当年她自己的婚姻是这样,儿子黎扬与梁婉芝的婚姻是这样,黎越洋的感情问题也是这样。
她看着床尾的孙女儿,其实黎越洋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懂事的孩子,可惜力壮时她限于自己与黎扬的命运里,没有关注到第三代的黎越洋,等到晚年时,两人隔阂早有,一来一回十分生分。
秋天是凋零的季节,床上的老人抬了抬手,一旁的护工很快开始撤餐盘。
“白自恒我给挡回去了,他在卓曼那里应该也受了气,没办法了才来找我。”
老人的目光温和,定定地仔细端详黎越洋,突然多安慰了句,“旁人说什么都不算,人活着要为自己活,以后你要自己维护好自己的感情。”
黎越洋的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从白自恒来过的信息到老人的说话来的话。
她没有沉默太久,真诚地应下:“知道的,谢谢奶奶。”
老人身子往下躺了些,又挥了挥手:“去吧。”
不必说明要去哪,去见谁,老人已尽在掌握。
黎越洋点点头,又看了眼餐盘里的月饼:“我把月饼吃完再走,来得及。”
从医院去往小区的路程并不远,但晚间交通堵塞,车子开开停停,反反复复,黎越洋的心在摇晃里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她觉得生活在越来越好,越来越踏实,而这一切都是从她爱上卓曼开始,等到车子开进小区,她爱的人又一次在楼下转着圈圈“倒垃圾”
。
卓曼站在楼栋前的台阶上,低着头用脚脚摆弄落叶,手上还拿着片火红的叶子转着圈儿,看起来无所事事又安然自在。
黎越洋只觉心软,车门慢慢打开的过程中,她已经从里面的座位移到门边的座位,只等车门全部打开后便可以第一时间下车,玩落叶的卓大小姐终于反应过来,抬起头时明明惊喜开心,不过几秒,又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要不是黎越洋一直紧紧盯着她看,恐怕便要错过那几秒的开心。
黎越洋也不戳穿,下车站定便提高声音调侃:“曼曼,倒垃圾吗?”
哪里听不出这人话里的打趣,卓大小姐瞪了她一眼:“没有,专门、特地、刻意地在等你。”
黎越洋直笑,走到她面前的台阶下,顺手将人抱起转了半个圈放到台阶下:“转个圈圈谢谢你。”
台阶上下铺满落叶,脚落地时感受到的便是踩在落叶上的清脆声响,这声响也轻轻落在黎越洋的心上。
她手也不放开,只用额头顶着卓曼的额头:“谢谢让我遇见你。”
卓曼心间微动,觉得黎越洋说话怪好听的,又不太好意思起来:“干什么?突然良心发现?”
黎越洋笑,小区楼下不好太过亲密,只好分开额头,又抬手替卓曼理了理头发:“你爸爸在我奶奶那儿也吃了个鳖,曼曼,我们过好我们的生活。”
卓曼先是惊讶白自恒还敢在背后瞎鼓捣,又是诧异黎越洋那奶奶竟然能把人堵回去,她与黎越洋相熟多年,自然也了解彼此家庭成员的性格,听到这个结果觉得挺幽默:“两大封建对线,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长辈的想法从来不在卓曼的考虑范围内,她将此事一笔带过,根本懒得讨论:“我知道白自恒和你说过什么,但是呢,我们在一起只是我和你在一起,和我们的家庭无关。”
又故意霸道道,“你那么大一黎总,希望你除了搞事业外,把心思都给女朋友,少浪费时间管无关的人。”
黎越洋总是被她的坦率热烈感染,从前她以为想要走的长远,便要考虑很多相关的因素,做到事事应对周全,现在才发现,考虑太多相关因素,会让她们对彼此与彼此的感情失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