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知道归知道,要不要躺平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比方成悦,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一路遥遥领先,脑子优越本人又勤奋,应付国内的选拔考试游刃有余。赶上他有悬壶济世的高贵理想,也练就了一身救死扶伤的看家本领,所以他大可以在医院里大展拳脚,成为万众景仰的那种时代楷模。
但自己可不一样,对于学习这种苦行僧似的差事他很不擅长,因此从小读的是国际学校,高中毕业出去后跟国外的生活无缝对接,早已习惯了这种我行我素自由散漫的生活。
“嘿嘿,我这临时起意要出门,也没买着合适的机票,”
周嘉容不怎么真心的抱歉道:“劳烦少爷您三更半夜送一趟。”
此刻方成悦高速运转的大脑并不肃静,纪鱼藻那句话带着穿心透肺的力道伤得他体无完肤,高傲如他,再一次体会到被无视被践踏是个什么滋味。
乌云浓重,今晚没有月亮。
前方山体巍峨,两侧树木从车窗中快速向后掠去,一洞由人工开凿出的隧道展现在眼前。车子越开越快,飞驰电掣般冲进山体隧道,像是一头扎进了没有尽头的山神脏腑。
前方停了一辆工程车,几个工人正在深夜施工,绕行的警示牌发着刺目的红光。等方成悦反应过来,警示牌已经近在咫尺。
他彷如醍醐灌顶般猛打方向盘,一脚刹车踩下去,极速中车子往路边撞去。好在是深夜,隧道内车辆不多,又是单行线,这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交通事故。饶是这样,安全气囊还是弹了出来。
周嘉容惊魂未定的望着身边的男人,语无伦次的骂他,“我操操操,你你你这是要干嘛?”
世界仿佛陷入巨大的真空,耳边的一切声音全部消却。他想起五年前,纪鱼藻第二次告白,自己拒绝她的话。
“我不喜欢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女生。”
那时夏天已经走到了尾声,秋日的阳光洒在她明媚的脸上,她好脾气的笑着,不紧不慢的说:“哦,那我改改看。”
胸腔好似被巨物堵着,他连呼吸都开始困难。纵使往日千般不好,可那时她总归是在身边。如今岁月惶惶而过,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抛弃他。
方成悦从不流泪,但他尝到口腔里酸涩的味道。
“方医生,我检查一下伤口。”
夏护士过来给方成悦换药,心想终于可以一近芳泽了。但冷淡的男人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道:“不用麻烦。一会我去做个脑ct,额头上的伤自己来处理就可以。”
凌晨四点多他来急诊的时候,值班的另一位医生简直不敢相信,这位一向沉稳的学弟也能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他的伤在额头,昨晚为了保证周嘉容和施工人员的安全,方成悦将自己所在的车头甩向墙体,剧烈的摩擦声过后,其他人都安全无恙,只有他自己受了点皮肉伤。
周嘉容也没法出去浪了,此刻正倚在沙发上呼呼睡大觉。
夏护士被拒绝,心里正闷闷不乐。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张文惠惨白着一张脸,步伐踉跄的冲进来,身边紧跟着她的闺蜜江秋影。江秋影一眼就瞥见了窝在沙发里的周嘉容,赶忙冲过去给了他几巴掌,尖着嗓子大喊:“造孽啊,成悦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还睡得着。”
“哎呀,妈,”
周嘉容被吵醒,起床气正盛,他不耐烦的说:“昨晚我也快没命了。你不说安慰安慰我,还见面就揍我。”
夏护士转头去看站在方成悦病床前的那位女士,她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面貌娟致衣着优雅,此刻正一言不发的望着方成悦,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嘴唇泄露了此刻毫不受控的心情。
“文惠,”
江秋影推着周嘉容往病房外面走,陪着小心道:“我们去看看心心。你跟成悦有话慢慢说,不要发脾气。护士小姐,一起走吧。”
周嘉容给了方成悦一个“自求多福”
的眼神,顺从的跟着母亲走出了病房。
门被关上,张文惠俯身,伸手就要撕开他额头上的胶布,方成悦抬手给挡住了。
“方成悦,你搞什么?”
张文惠皱眉,优雅荡然无存,她怒道:“你想让我跟你爸爸老年失独吗?”
“哪有这么严重。我就是走神了。”
“走神?你少来骗我。”
张文惠一针见血道:“你是个医生啊,你要是走神了,你的病人就会死在手术台上!我不信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方成悦不肯说,张文惠也是束手无策。
“不说是吧?”
张文惠让他给气糊涂了,高着声音道:“好,我去找吴主任,我去问问他,你这样不称职的医生,天天走神,他怎么还敢放心的把病人交给你。”
“妈!”
病房门被大力掼上,张文惠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出来,心想自己以后再也不要管他,随他去自生自灭吧。可是心里的情绪又很难排解,张文惠给丈夫打了个电话,狠狠地把方成悦给骂了一通,最后说着说着却忍不住哭了,“老公,你儿子要气死我了。他小的时候脐带绕颈,我费了多大劲才把他生下来,早知道现在这么不听话,当初不该要他的。”
方至诚听到最后,连忙说:“人家考第一的时候,你不也很高兴的嘛。他一个男子汉,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受一点伤你就跟天塌下来似的。你心疼归心疼,不好把话说成这个样子的。”
哄了好一阵子才让妻子消了气。
这边江秋影还在教训自己的儿子,“你三更半夜的出什么国啊?去就去了,干嘛让忙成那样的人去送你?这是他没事,万一真的出点什么意外,你张阿姨肯定会跟我绝交的。你说这成悦也是,平时那么稳重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发生这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