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昀野天启六年孟春书”
。
是她无比熟悉的字迹,几乎伴随了她这十几年全部的人生。
从前每一年的除夕,岑昀野都会将他斗大的丑字亲手写在春联上,然后贴得将军府里外都是。
大喇喇,又张扬,很没有章法。
算不上好看,可谁都能透过那字,看出天上地下舍我其谁的霸道。岑昀野就是这样一个人,很粗鲁很张狂,可做梦都想拿回北境十城的人。
岑听南从那噩梦一般暗不见天日的牢笼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在深夜里反复被魇住又涔涔大汗地惊醒,梦里梦外都是眼前这几个大字。
他们说这是岑昀野通敌的证据,说他被北戎将军买通,意图以三座城池作为投效贺礼,更说他要举家迁往北戎。
但那时岑昀野与岑闻远也许早死在了北境不知哪一处的沙场之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徒留下她和娘亲,还有阖府上下,满门流放。
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封信。
记忆中漫天的红色,和倒在她怀里的娘亲,那一日血流得满地都是,染红了天边残阳。
还有那半岁的黑暗、饥寒……屈辱。
所有所有全都拜这封信所赐。
竟然是他,原来是他。
岑听南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怒意到了顶峰,恨意也到了顶峰。
“你想污蔑我爹叛国,是吗?”
她的嗓音因极度地愤怒,冷到了极致,在铺天盖地的惊雷里,也能响彻屋里屋外,带着能叩问人心的力量。
李璟澈讶异了一瞬,眸里闪过讥讽:“你倒比孟瑶光聪明多了。”
他手指挟起信,薄薄的一张,窗外的光几乎能透过纸。
就是这样轻飘飘一张纸,不问缘由就定了阖府上下百余人人口的一生!
岑听南怎么能不恨。
她的手指攥得极紧,关节毫无血色,泛起青白。整个人如同一尊褪了色的瓷娃娃,随时都要碎了似的。
这让李璟澈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利落而狠决地将自己摔碎,再捡起血肉铸成的碎片,扑上来同他拼个你死我活,将他的喉也割断,心也刺穿。
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小姐,眼中却有不顾一切的决绝与恨在疯长。
旺盛的力量从她身上蔓延、扎根,直至某一瞬间,突然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李璟澈盯着她瞧完了这整个过程,倏地笑了声:“不过我这会儿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