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数了数日子,察觉竟就快要到都京了。
她生长十四年的地方,又四年离去,故城仍在,只是如今是否已然面目全非呢?
夜里的风越发狠厉,凉得人刺骨,随宴却不敢闭眼。
只要她合上眼睛,在船身的轻微晃动下,她就会想起那日在风酒楼见过福叔后,醒来就到了一艘陌生的船上的事情来。
那种感觉很糟糕,她什么也不知道,慌张极了,弟弟妹妹们躺在船舱另一侧,怎么叫也叫不醒。
她一面想着福叔是不是要害自己,另一面又想着福叔怎么会害自己。
直到在尚且年幼的随子堂身上摸到了那封信。
是随峥的笔迹。
信并没有指明是给谁的,倒像是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的。
信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楚。
摄政王自大梁新帝登基后便变了脸面,在自己管辖的地域实行暴-政,仗着先帝留下的一万精兵和大梁帝的仁心胡作非为,祸乱百姓。
定安候暗中支持大梁帝夺了摄政王的权,随峥在定安候的劝动下建立了随家园,明面是个戏园子,暗里自己却在偷偷帮着定安候和大梁帝联络朝中官员和城中有势力的富商们,预谋合力,一鼓作气打倒摄政王,将他连根拔起。
但定安候大约料到自己的作为会为家中招来灾祸,在自己的三夫人怀孕之后,瞒着大梁帝,将人送去和随峥夫人一同养胎,孩子出世之后又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将三夫人也藏了起来。
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了将来定安候若死了,株连九族也罢,家中香火还能传续下去。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计划,却成为了唯一疏漏的那一环。
在定安候的央求之下,随峥接手了定安候的孩子,带回了随家园。
他视定安为自己一生知己,对对方任何恳求都不忍心拒绝。
随宴看完信后像疯了一般,家中发生了何事她已然猜到,甚至连原因信中都写得几乎一清二楚。可她竟然没办法去责怪谁,不管是定安候还是随峥,似乎都做了对的事,可是都给自己,给家人,招来了无妄之灾。
信的最末尾,随峥央求开启这封信的人务必要照顾好定安候的孩子,因为或许这就是定安侯的最后一个血脉。
随宴那时无助得几乎要昏过去,船晃晃悠悠的,她气血上涌,喉间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视线模糊间,随宴看见随诗醒了过来,竟然没有哭闹,一眼直直地望向了自己。
随宴抬头与她对视,那一刻,血没吐出来,泪倒奔涌而出。
小随诗看见大姐哭了,几步爬了过去,扑进了大姐怀里。
随宴满心只想着,往后她要撑起这个家了。
越想心便越痛,她甚至不敢冒出“爹娘是不是都死了”
的想法,一把抱住随诗,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放肆地哭。
那封信千道万道,却唯一没有说明一个信息。
那一年随宴她娘怀孕,带回来了随子堂和随诗两个。到底哪个是定安候三夫人所出,随峥竟没说。
可随宴知道,自己那个古板公正坏了的爹爹,定然是不希望看见这封信的人对两个孩子有所偏心,所以逼着她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