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匐在地面,一言不发,将头垂得更低,可六娘看到?他脖颈和额角间青筋几要裂出。
大抵是去上京前的伤还没好全?,他一下?一下?轻轻咳着?,发绺垂在地面之上,湿了个透彻。他唇角勾了勾,自哂似的笑着?,将上半身彻底趴匐在青砖上,没有说?话。
顾翁戎站直身子,将龙拐撂到?一旁,身形亦晃起来。六娘上前扶住他,叹口气?,“阿爹,仔细身子,莫要气?坏了。”
顾翁戎抚开她,只是凄惘地看着?孟简之,“你有今日?,不是你之过,乃我为师者之过。”
顾翁戎踉跄着?退了一步,显然是气?坏了。
六娘见他如?此,慌忙回堂屋给顾翁戎取了个长椅欲扶他坐下?。
他却不坐,又抚掉六娘欲挽他的手。
“老叟三个问题已?问完,你今日?既认了错,领了责罚,……”
顾翁戎话语顿了顿。
孟简之似是微微顿了下?身形。
顾翁戎继续道:“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你我心中知晓,我不为难你,你我之间的师生之谊,便也就到?此为止了。自今日?起,校曹大人不必再唤我为老师。”
顾翁戎声音戚戚然,话却已?然出口,断了师生之谊。
孟简之紧握着?双拳,背影孤寂而执拗。
顾翁戎深叹口气?,换了份谦恭态度,“六娘,去将校曹大人扶起来。”
六娘徘徊着?步子,看着?匍匐着?的孟简之,不知该不该上前。
孟简之似是偏头,看了下?她的裙摆,强撑着?地,不等她来,自己直起身。
他敛目垂眸,看着?眼前的水洼,雨水将他浅色的柳木簪浸成深深地落栗色。
“学生……最后一次来拜谒老师,亦欲,退了与令千金婚事。”
他闭着?眼睛,脸上如?斧砍刀刻般,让人觉得一阵阵冰冷寒气?。六娘轻轻攥了下?拳头。
六年,他一向?牵动?她所有的心绪,可今日?,她终于恨他了,这?种恨意也只是淡淡的一瞬,很快就失落在讶异的天色之下?,她连恨意几乎也没有了,她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平静如?死水。
六娘轻轻偏过头,不愿再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良久顾翁戎才开口:“如?才刚那位女子所言,校曹大人的师长,是霍风大人,校曹大人的这?声学生,太过自谦了。”
顾翁戎已?说?了,自今日?起,他二人再无?师徒之谊。他这?一声学生,他不认。
孟简之抿唇,阖了下?眼睫,长长吁了口气?,重复道,声音喑哑。
“在下?……今日?正?式退了与令千金的亲事,以后我二人,再无?干系。”
顾翁戎不禁摇头道:“贵为圣上钦点的校曹大人,有圣上看重,您说?一句话便连刚才那位皇族亲贵都?要给您面子,草民,又怎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