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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3页)

“我讨厌这个绰号。”

“所以我一直这么叫你。”

菲利克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崩断了,一根老化的琴弦,他一直视而不见。在这片荒芜的岩石上,昨晚深夜促使他跑到瓦西里门前的勇气忽然又回来了,他有权把话说清楚。“瓦西里——”

年长的男孩摇摇头,打断了菲利克尚未成型的句子,四处张望了一下,除了石头和海鸥,周围什么都没有。他握住菲利克的手,用力攥了攥,放开。“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可以?”

“我不知道。也许过两年,等你也到1o1学校来的时候。”

瓦西里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海风盖过去,“在此之前,完全忘记这件事,好吗?不要告诉别人,要是你给我写信,一个字也不能提起,因为先读到信的一定不是我本人。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菲利克?”

克格勃的孩子不可能不明白,但菲利克选择不说话。海鸥飞回来了,在他们头顶盘旋,不敢下来。雏鸟叫得越急切,在窝里互相推挤,拍打着还没有羽毛的光秃翅膀。瓦西里转身下坡,向石滩的方向走去。菲利克半途回头,看着放下戒心的海鸥降落在岩石上,开始喂饥饿的小鸟。

“这些鸟儿太胆小了。”

瓦西里评论道。

“对。”

菲利克附和道,“太胆小了。”

沙子里贝壳的锋利边缘割伤了脚底,菲利克倒抽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潮湿的热空气和海水散出来的泥腥味让他头晕。其他人的影子在远处出现,模模糊糊的,仿佛海市蜃楼。没有人在打排球,大家都躺在两把巨大的遮阳伞下面。尤莉娅先现了他们,抬起手,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瓦西里朝妹妹挥挥手,回头问菲利克想不想去游泳。

“不了,我回去睡一会,也许真的有点烧。”

瓦西里看起来并不相信,但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在木板路的尽头分道扬镳,年长的男孩走向大海,菲利克独自返回空无一人的“达恰”

。夏天总是这样结束的,未说完的话和没打算兑现的承诺像大小不一的卵石那样混在一起,被海浪冲过去就再也找不到了。

——

几乎可以说理所当然地,下一个暑假来的时候,瓦西里并没有回来。那时候捷克的动荡春天余波未散,坦克开进了布拉格。苏联人藏得很深的怒气快要烧到表面上来了,莫斯科的众多大学里传出了一些嘀咕,很快就回归沉寂。父亲又不见了,当然是出差去了,菲利克过了好几天才知道。第一总局派了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来敲门,递给菲利克一叠卢布和一张纸条,上面是父亲的字迹,写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他十六岁了,不适合再哄进笼子里,因此没人叫他到安德罗索夫少校家里去,但总部每天都会派人过来监视他,有些人假装帮他带吃的,聊几句闲话;另外一些人连借口都不找,直接命令他开门,进来巡视一圈,确保菲利克没有在桌子底下窝藏美国间谍,这才离开。

非常偶尔地,比如在昏昏欲睡的四月下午,他动过给瓦西里写信的念头,可以用“我最近想起了两个夏天以前的海鸥”

开头,情报学院的审查员一定看不懂。但是这有什么必要呢?他并不指望瓦西里会回信。学校里似乎并没有因为瓦西里毕业了而显得有什么不同,菲利克仍然独来独往,让他高兴的是普利亚科夫也走了,他再也不用心惊胆战地穿过走廊了。

接着找上他的是克格勃。

除了父亲和尼古莱叔叔之外,这是菲利克接触到的第一张来自总部的面孔,一位胖胖的老先生,戴着一顶边缘磨损的贝雷帽,西装下面居然穿着格子背心,像极了菲利克在小说插图里见过的猫头鹰。老猫头鹰没有问菲利克的名字,却对他了如指掌,甚至知道他在青少年游泳预选赛里的糟糕名次。他开车带菲利克到使馆区的咖啡店去,用法语和他聊天,劝他多吃蛋糕,笑眯眯的,菲利克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令他大感兴趣。老猫头鹰和他谈小说、花样滑冰和天气,自始至终没有提到1o1学校,更没有提起克格勃。一直到回家之后,菲利克才意识到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只是在日历上做了个标记,以便数日子。为防万一,他也申请了国际关系学院和列宁格勒大学。菲利克其实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从他有记忆以来,面前的哪一条路似乎都只有克格勃这一个终点。拿走这个路标的话,他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然后,在长久的等待之后,1969年六月底,菲利克·奥尔洛夫接到了克格勃对外情报学院的入学通知。

第7章

在离苏黎世659公里之外的一间昏暗的办公室里,瓦西里注视着打火机。

这是1989年11月9日下午,四点刚过,天空已经变得暗暗沉沉,灰色混着浑浊的深红,像是泼上了脏血。房间里没有开灯,他不敢。有史以来第一次,斯塔西在东柏林变成了被围困的猎物。愤怒的柏林人会往亮着灯的窗户里扔砖块,甚至自制的燃烧瓶,昨天晚上有个秘书冒险开灯找文件,没过几分钟窗户就被石头砸碎了,要是往左边偏几厘米,就会击穿那个可怜人的脑袋。

瓦西里弹开打火机盖子,又合上,如此重复几次,这才点了最后一支烟。香烟和酒都快没有了,没人敢出去。一楼的十几个打字员前天走了,再也没回来上班。莫斯科已经下令撤走了一大半克格勃的外勤,只留了几个有外交身份的军官,盯着惊慌失措的东德情报机关,免得这位小表弟做出什么蠢事。窗外短暂地传来一阵噪音,瓦西里立即把手伸向放着枪的抽屉,但那不过是一辆车,大概是在绕开重重路障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瓦西里深吸了一口烟,珍惜着尼古丁刺激鼻腔和肺的感觉,冲灰蒙蒙的窗户呼出烟雾。菲利克从来不抽烟,瓦西里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位三十九岁的克格勃上尉把银质打火机翻过来,就着太阳余晖读上面的刻字。“赠瓦西里,来自F”

,干巴巴的,而且语焉不详,万一他们之中哪一个被关进了卢比扬卡监狱,这个打火机和上面的刻字都没法成为牵连对方的证据,菲利克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狡猾,没有人比瓦西里更清楚了,他花了将近二十年才看透那副天真的男童子军面孔下面藏着的心思。狡猾之余,这个曾经的邻家男孩还很谨慎,耐性惊人。黑海边那个暑假之后,这只小老鼠真的没有给他写过信,一封都没有。如果不是爸爸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瓦西里可能要迟好几个月才知道菲利克中学毕业之后去了哪里。

1o1学校的宿舍都是四人一间,不允许锁门,克格勃和它所依附的国家一样,认为私人空间和包藏祸心是挂钩的。分配到靠窗床铺的人比较走运,因为外面就是两位父亲念念不忘的花楸树。春夏时节像伞一样撑起一树白花,花枯萎之后挂出成串的、小小的鲜红果实。菲利克住在三楼,左侧靠窗的那张床。他来得最早,其余三个室友都还没出现,瓦西里在半开的门外站了几分钟,看他整理衬衫,然后才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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