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举告,书院中有人身犯命案,进了书院不知所踪。」
「大人可查出是谁了?秋闱在即,大人围了书院,让学子们如何安心向学?」觉枫话语中的愠怒显而易见。
宋启也不急,「大人莫要这麽……壮怀激烈,人犯进了书院藏匿起来,说不定对书院不利,倒不如细细查查。」
他惯於运用这套端庄威严的言辞,然而此时,他脚步匆匆,靠近觉枫的耳边,轻声道:「大人明察,解铃还须系铃人。在下接到上峰指示,不要口供丶不拿人,其中深意,大人可自行斟酌。」
水珠带着寒意从额头滑落,沿着面颊滴落至脖颈,最终消失在衣领深处。觉枫微微颤动眼睫,轻声问道:「我是否可以回房休息片刻?」
宋启的表情依旧温和,他轻轻点头,手势示意:「大人,请随意。」
觉枫拱手行礼,径直返回自己的屋子,肖裕紧随其後。
「肖裕,还需劳烦你前往王府找一趟周柯……」两人刚一落座,觉枫便急不可待说道。
「唉。」肖裕连忙回应。
肖裕身手矫健,行动自如,不多时便带回消息:「明日清晨,王爷要参加大朝会。」
提及「大朝会」一词,觉枫不禁忆起昔日他与镜尘在紫宸阁的初次相逢。
当时,他悄然隐身於紫宸阁探寻珍宝,未曾料到会遇到镜尘。至於镜尘是无意还是有心,至今也不得而知。他们在阁中险些丧命,幸而活命,约定在城外林中相会。然而当时,鉴於质子侍从的身份,觉枫并未如约前往,导致镜尘错过了大朝会,并自罚二十鞭。此事当年在昊都传得尽人皆知。
「尽人皆知又怎样?还不是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他自嘲道。
觉枫手中细细擦着那顶铜狮,痴痴呓语:「我很快说完,不会让你再迟了朝会。」
他拿出一封书信递与肖裕:「肖裕,明日正午,我若不回来,你便将这封信交於方夫子……」
肖裕头摇成了拨浪鼓:「哥哥,你别走。此事或是你想岔了,王爷没有这个意思,或许是姓宋的胡说八道。」
觉枫苦笑了片刻,拍了拍肖裕後脑勺:「这世上许多事,哥哥也说不准,先试试吧。」
「可公堂之上,涉事之人,人人皆有奖罚,唯独漏了个您,哥哥难道不关心是为何?」肖裕虽年纪不大,对事颇有见解,也要将所思所想说个痛快。
「三法司的人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嚣营旧部都悉数传到了,哥哥身在昊都,怎麽偏偏漏了?分明是王爷有意为之。」他摇晃着觉枫双臂,似是要将他摇晃醒一般。
「好了,哥哥乏了,你也快去歇息吧,明日务必将信转交方夫子。」觉枫不由分说地将肖裕推出了门去。
肖裕虽顽皮话也密,可却有些自己想法。
今日在狱中甬道,自己如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今夜命人围了书院,似也是镜尘有意为之。只有肖裕之言如灰烬中的一点火星,难道自己未能打动镜尘,是火候不足,未能让他窥见真心,或许自己应该脸皮再厚些……
他凝视着铜狮,心中满是遗憾。回来已有数日,却始终未能抽空为它镀上金身。
屋外雨势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伴着狂风刮的屋顶发出凌厉的砖瓦碰撞之声。
第54章覆水难收7
大雨如注,席卷清晨宁静,将天际渲染成一幅深邃水墨画卷。经过一夜的洗礼,雨势渐减,但仍风雨交织,密不透风。
赵硕为摄政王擎伞,盛镜尘轻提衣角快步前行,一足跨上马车,侧目之际,瞥见一人持伞注视着他。稍做犹豫,终是上车。吩咐道:「启程。」
车轮徐徐转动,碾压着青石板溅起水花四溅,铁蹄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发出「砰砰」的击水声。
马车绕过觉枫行驶出了大半,再不做些什麽便要失之交臂。
「等等。」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虽然音量不大,却足以穿透雨幕,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驾车的人虽然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并未敢擅自停车。
车轮依旧滚滚向前,车身在雨中划过一道黑色的轨迹,越过觉枫,即将消失在雨帘的另一侧,扬长而去。
觉枫紧紧握着伞柄,此刻仿佛度过了一日之久,他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对方,哪怕是动手……
「停车。」终於车内之人开口。
车厢缓缓驻足,觉枫擦拭着脸上的雨滴,急匆匆地来到窗口。车帘掀开,镜尘正静静地坐在车厢的另一侧,那张熟悉的面庞上弥漫着陌生的神色,令觉枫心头为之紧缩。
他撑着伞靠近车驾颇为不便,索性扔了伞。
水珠布满脸颊,眼眸更是湿润,宛如受伤的小鹿。
车内熟悉的气息,惹得他眼眶发热,两人如此贴近地相互注视,竟显得有些局促。他移开眸子,轻声道:「我长话短说,不会再让你误了大朝会。」
觉枫迅速整理好心绪抬起头。
「为何命人围了书院?」他缓和了下口吻,全然听不出指责意味,又道:「我丶我们说好的,书院学子不因你我关系获利,也不因此获罪。」
他所构想的言辞,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山盟海誓尚且瞬息消散,口头之约又岂能依赖。
「这届学子中有几人虽不敢说是国之栋梁,却也是明理饱学之士,这样围了书院,人心惶惶,会耽误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