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晴挑起帘子来,问道:“天色这么晚了,杨公公,今夜我歇在哪里?”
杨公公喉间滚出了笑声:“林姑娘还担心奴才们伺候不好呀,且放心着,皇上重视林姑娘,我们做奴才的可不敢有一点儿的怠慢。”
林秋晴只觉毛骨悚然,浅浅笑了笑:“杨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办事自是妥当,这是要去哪儿?”
杨公公念她初来乍到好奇也紧张,就耐着性子温吞吞的说:“皇上召见你,你说还能去哪儿,林姑娘可真是好福气,皇上头回见你就点名要你入宫侍寝,这是多少宫外女子所求都求不来的啊。”
不是吧?
现在没有子时,也有亥时,这老皇帝居然还要她去侍寝。
林秋晴忍不住抽起嘴角,还什么求不来,哪个不长眼的才稀罕来伺候,又不是每个人都嫌命太长了,且都这个时辰了,竟然还要折腾,她心里真是大写的服气。
原以为入宫后起码还要再过些日子,谁知这老皇帝这般迫不及待,林秋晴被小轿抬进寝宫后,立马就来了两个敬事房的嬷嬷,给她净身。
净身的小池里是温水,水面浮着鲜红的花瓣,芳香四溢在弥漫的烟气中,池边皆挂有青纱帷幔,风一扬,尾就拖入水里去,湿湿沉沉的,叫人看着心头跟着烦闷。
早知道就应该霸王硬上弓,把这宝贵的第一次强行献给赵穆。
林秋晴为了拖延时间,拉着那两个嬷嬷唠家常,扯东南扯西北,将嬷嬷家底都快掀了个底朝天,唠得最后有个嬷嬷忍不住提点她:“皇上可不喜欢话太密的,林主子别忘了。”
她也不知她要去侍寝这事赵穆知不知情,也不知他会不会有所行动,只凭着心意拖时间,直到最后,实在是没了法子。
嬷嬷给林秋晴穿好衣裳,搽香时又嘱咐道:“前些年有个小主侍寝时话太多,惹得皇上烦了,让人拔去了舌头,您可千万放在心上。”
林秋晴瑟缩了下脖子,听得她舌根都痛了起来:“谢谢嬷嬷,我记下了。”
好在不用像电视剧里那样剥光了身子被人抬去,不过这老皇帝似乎有自己动手剥衣的乐趣,林秋晴心里骂了两句死变态,又不禁怅然起来。
如果,如果今夜当真是逃不过,失身于皇帝。
那她想必往后都会觉得可惜,早知道就应该霸王硬上弓,把这宝贵的第一次强行献给赵穆。
管他用什么东西呢。
也总好过给这个老东西。
没过多久,重华宫到了。
引路的小宫女步履轻盈,提灯走在前,至寝殿门口停下后,欠身作礼,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林秋晴大氅披身,仍抵不住心中寒意,她看见门口守卫推开了门,里头焦黄的光倾斜洒出,落在了门廊下,将月色的清辉遮盖了去。
她深提了一口气,最后艰难地抬起脚来,一步一步朝石阶上迈去。
还没迈上最后一阶,突然听到殿内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
门口的守卫面面相觑了下,又立马迈开步子跨进门去。
林秋晴还立在原地,立在这晚的风里。身后是蓄谋已久的雨,终于在一声响雷后破开云层,劈里啪啦地倒灌了下来。
-
林秋晴被杨公公带走后,赵穆一刻也没有停留,快马加鞭赶去了叔父落脚的院子。
夜色如墨,老宅的门口连展灯笼也没挂。
赵穆身披清霜从马上下来,整张脸融进了夜色里,轮廓不明。
无人看到,他眼底的幽森冷意逼人,面色阴沉可怖,他的手压在随身佩剑上,像是随时要蓄势待发。
赵穆悄声走进院子,隔着两道灌木丛的距离,闻见了漫天的酒气,食肉糜饮花酒之声混杂交织在一起,他眉宇间骤然凝聚起一簇煞气,犹如来取命的鬼魅阎罗。
有罐子落地滚动,顺着石阶啪嗒啪嗒。
赵穆回神,正要抬脚绕到前面去,就听见亭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老天有眼,那蛊惑我贤侄的妖女终于被送入宫中了,呵,落入那狗皇帝手里,也算是她罪有应得,谁让她敢用迷术勾引我侄儿,勾得他连这么多年的血海深仇,都险些要不顾了。”
赵穆撤回半步,没再急着走出去。
家世之仇,他从不敢忘。
也没有真如叔父所言,不报仇雪恨,但皇帝越是身竭,就越是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多疑起来,就是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
赵穆此前动作不少,老皇帝想必已有所怀疑,耐着性子没有发作,不过是手中没有他的把柄,且他势力滔天,也非空口白凭就能将其彻底倾覆拉拽下来的。
皇帝到底还不算太蠢,所以只是加派了人手,暗中盯紧。
赵穆不敢轻举妄动,稍有不慎就会连累整个掌印府,甚至有可能还会牵连林秋晴。
而赵叔父这般不管不顾,急切地要他动手,究竟真是为了赵氏血仇,还是生出了旁的什么心思,赵穆没有闲功夫去一探究竟,他到了如今这个岁数,谋略与远见自有分明,不是谁都能左右两句的。
所以那日,在这老宅院里,他背脊挺得笔直,无错,也不想愧对于心。
同时他感念叔父的养育之恩,不会计较他的惩罚,日后也会照拂叔父余生。
这些都在情理之中。
但赵穆有处逆鳞,是林秋晴。
无论谁触碰,他都要寻人讨个说法来。
“大哥待那掌印大人视如己出,他却丝毫不惦念您的养恩,果真是应了世人那句话,说他如今执掌生杀大权,早就不通人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