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疾风夹着骤雨如箭,先是迅速打折了本来就自身难保的伞骨,卷走了伞面,留给松田手中一杆光秃秃的破伞柄,伞柄之上几茬枝桠乱窜的细伞骨倒是还在,松田拿着它,像个举着电视天线出来找信号的欧吉桑。
松田无奈扔了破伞,想转头回六叠房里,结果暴雨打得睁不开眼,已经没法辨认方向了。
现在的天空就是个淋浴喷头,松田浑身透湿,完全失去了躲雨的必要。他沿着依稀难辨的道路与房檐往前,路过7-11时本来想进去,却觉得会把便利店的地板弄得全是水,一定会让店员困扰的,便还是放弃。
这种情况让他有些迷茫,找不到回家的路便罢了,他觉得自己走了挺远,什么东西都没买到……尤其是他还注意到了有些民居窗户上用黄色的宽胶带贴出来的米字格……所以原来是刮台风了啊。
他伸手挤了挤头发上的水,有些懊恼。突如其来的降温、连续几天的阴雨、还有取消的社团活动,明明有这么多明显的预兆,他却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太大意了啊。
他看了看四周,这附近的景色已经不认识了,是他完全没来过的地方。这个时候路上的车都寥寥无几,也找不到可以询路的人。眼睛被水冲得睁不开,入耳只有倾盆雨声,行道树的摇晃声,还有……
松田感应般回了头,怎么还有,击球声?
这个时候有人在打网球?还是露天?
他涉水而前,循着网球击球的声音找去。暴雨把网球浸透,球声变得沉着滞拙。球在地上闷闷地跳了两下。雨中似乎有人在问还要不要继续,另一人毫不迟疑地肯定:“继续来!”
有人在雨水的湍流中走动的声音,划拉几下过后球被人捡起,那个发球的人迟疑了一瞬。
“犹豫什么呢,发球啊长太郎!”
松田终于走到那个隐蔽的露天网球场地时,也听到了重炮般的击球声。
——“一球,入魂!”
11|暴风雨中的冰帝
松田第一次看到那么快的球。
浸湿的球如有千钧力度,速度不减,如同一颗沉默的子弹,破开长空直射对面球场。
球场对面的人赤手空拳,迅疾的球眨眼便到他眼前,他竟丝毫不避。
偏头,屈膝,同时伸手凌空一抓。球体闷闷地碰撞一声,瞬间已被握在他手中。
松田正要惊叹他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的机动性,却听这人不满地嗤了声:“还是不够快。”
他将手中实沉的网球抛回给发球的人:“暴雨拖慢了重炮发球的速度,所以我才能接到,这还远远不够。”
发球的人抱歉地看了看手中的球拍:“是我的问题……宍户前辈,我会争取再打快一点的。”
接球的人咬牙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他揩了把头脸上的雨水,重新在场中站定:“是我还不够快,再来!”
球场上的二人从头到脚浸没在暴风雨中,常服吸饱了水贴在身上,牵制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手指都泡得发白,沁凉的雨水带走身上的热度,但二人全然不在乎。
负责发球的那方将浸了水沉重好几倍的网球迅速击出,接球的那方则需要从固定的初始站位立刻反应,徒手抓住弹来的球。
松田认得他们。更准确而言,松田认识其中那个接球的长发男生。
即使此刻他的长马尾已经被雨打得狼狈地收成一束,鬓角紧贴在脸侧,眉眼与身形在黑雨中俱不清晰。
但松田对这个人印象很深。他加入网球部的时候都大会的赛程已经走到了最末,那时他便听说关东的常胜名校、去年关东大赛的第二名强校冰帝意外折戟,原因是和不动峰这匹黑马对战时,冰帝一开始派的全是候补队员,而唯一上了场的正选队员宍户亮,输掉了最关键的一局。
这所传统强校的爆冷让人十分始料未及。因此许多错过了那场比赛的人,纷纷找井上记者拷贝了一份宍户和橘比赛的录像带,乾学长也不例外——当然,乾学长自己另有一份其他角度的独家录像,他要来只是想将那场比赛研究得更透彻一点而已。于是在乾反复播放那场比赛做分析记录时,松田也有幸蹭了两眼。
这个叫宍户的选手,网球功底很扎实,应该球龄不短,更可能从小学时就接触网球了。可惜对阵橘时自负轻敌,而橘桔平又实则是有过全国大赛经验的悍将。
至于现在……松田眯起眼睛看向球场,雨点打在眼皮上有点痛,想必场上的人也无法安然睁眼。要在雨中辨认球的轨迹和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一定更艰难。
冰帝是个以「败者淘汰」铁律著称的学校。现在的宍户,已经不是正选队员了。
松田理解了为什么二人会在台风中进行这样的酷训。
这种严格、自虐般的训练对于宍户来说的确是极有针对性的。他蹭着看乾学长的录像带时就注意到,宍户虽然有着高强度的训练锻造的网球基础,但在反应力和和回球力度上都有不足。舍弃球拍用手接球,对奔跑距离和找球精准度的要求就更高,而给他喂球的人又擅长高速的重球,对接球人的反射力要求就高到了极致。暴雨和强风是天然的负重障碍,要想接到球,他便一步都不能踏错,也必须警惕恶劣天气下变得莫测的球路。
他应该,很想很想,回到首发队伍中去吧。
松田很了解这样的心情。
他没有打扰场上的两人。这两个人练习了多久,他便在雨中静观了多久。
等到宍户已经能在雨中接住所有的重炮发球时,二人才将将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