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摇摇头:“无心饮食。”
想了想又说:“你给我弹一曲琵琶吧。”
凤栖的眼眸闪了闪。
晋王说:“弹吧,你晓得的,我……还是时不时会想她。”
凤栖不说话,默默地到行李箱笼中,搬出绒布袋子装着的一把琵琶来。
长途的运输,琵琶弦已经松了。她转动轸子(弦轴),试了试弦音,然后问:“弹哪一首?”
父亲已经仰坐在高椅上,漫漶地说:“还是《十面埋伏》吧,当年,你姐姐这曲弹得最为妙绝。”
凤栖的手指顿了顿,目光从那半旧的琵琶上滑过油润的泡桐木,嵌金错银的装饰线,还有装点着和田玉的琴头和轸子,这是她亲娘留下来的琵琶,她父亲口中的“她的姐姐”
,已经去世三年了。
凤栖并不悲伤,反而有些愤怒。但她也丝毫不肯流露一点愤怒情绪,悄然看了父亲一眼,他已经闭目打算凝神谛听了。
她的手指划过琴弦,留长的指甲在丝弦上拨出清亮铿锵的乐声。
“啊!”
晋王闭目叹道,“是这个起调!”
《十面埋伏》是一首紧张而悲壮的曲子,弹者、听者无不惊心动魄。
一曲终,晋王长舒了一口气:“曲中的情志已经很到位了,只是技法还生疏些,大概你平时仍是不大爱练琴吧?你姐姐她”
他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凤栖一根指甲断裂了,手指甲缝渗出了些微鲜血。
“怎么了?!”
做父亲的瞪圆了眼睛,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是刚刚弹奏的时候指甲折断了?你用那么大的力气干什么呢?”
十指连心,凤栖手指微微颤抖着,说话也嘶溜溜带着倒抽气的声音。
“这首曲子激烈嘛,没有高兴带义甲,弹得激动时也没有发现指甲断了,就这么弹完了才感觉疼。”
她嘟着嘴,像一个在父亲面前寻常撒着娇的小姑娘。
晋王除了心疼也说不出别的话,叹口气在她的镜奁里翻出一把小剪刀,小心地把她断裂的指甲剪掉,免得伤得更深。
他嘴里絮絮叨叨说:“终究还是不熟练之过,你姐姐弹这首曲子可就是从来没有受过伤……”
凤栖听不下去了,终于冷笑道:“爹爹,姐姐在世的时候,手指或许没有受过伤,其他伤可没有少受。她身份低贱,也连累了我。我弹曲跳舞,件件桩桩像她,可不就坐实了我也是卖弄声色的勾栏人家生的女儿?”
她面色极为冷冽,一时间连手指的疼都不觉得了。
她的父亲握着她做女红的小剪子愣住说不出话,她心里悲愤,却也快意,于是似若无意地伸出手指用力勾那琵琶上的丝弦,丝弦终于发出“铮”
的一声,断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