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太后涂着丹蔻的指尖抓裂了织金床帷,指甲掐进沉香木床栏扶手的鸾鸟纹路里,喉间挤出破碎的嘶声:
“你…你定是在骗哀家……”
郑院判见状,摇了摇头,开口道:
“当年这件事情,先帝是命令老臣烂在肚子里面的。只是此事已经过去了十七年,镇国公夫人早已经芳逝,如今,先帝也已经驾崩。”
“这件事情,老臣原本是要带进棺材里面的,今日,若不是听见了您对镇国公夫人和端贞公主的咒骂,老臣也不会说出来。”
“太后娘娘,老臣最后再忠劝您一句,斯人已逝,那些恩恩怨怨,能放下的,还是尽量放下吧。否则,受尽伤害和折磨的,还是您自已。”
郑院判说罢,便拱手行了一礼,而后便提起药箱退出了祥嘉殿。
他走后,青岚连忙想要上前去扶太后,太后却突然抬手制止住她。
太后缓缓仰起头,只觉得胸口处有一块炽热的火炭,直把她的五脏六腑烧出焦黑的窟窿。
她扶着床栏的手又紧了紧,而后猛得大笑了几声,嘴唇张合间,尝到了铁锈味。
一旁的青岚见状,十分担忧地唤道:
“太后娘娘……”
太后却突然怒吼一声,双手交握,而后猛的分开,将缠在自已左手上的紫檀木佛珠一把扯断。
一百零八颗紫檀木珠子砸在青砖地上,宛如当年萧檀心血崩而亡时,檐角铜铃在暴风雨中散落的声响。
太后捂着头滚下床榻,摸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珠子,痛哭道:
“萧檀心,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到了最后……还要逞你自已的英雄……做你自已的君子……”
“哀家这一辈子…在你的面前都蝇营狗苟的抬不起头……你为什么到死…你为什么到死也不肯放过哀家!”
“难道说,你以为这样…哀家就会感到羞愧…会感到后悔吗?!你果然…你果然是个……狠心人!”
她一边痛苦流涕的说着,一边慢慢合拢手掌,死死捏住手心里的那几颗紫檀珠子,咬牙切齿道:
“李烨,你这个无情无义、冷血下作之人,你忤逆不孝,你残害忠良,你寡廉鲜耻抢夺臣妻,你伤天害理虐待亲子,你宠信妖媚贱人薄待发妻,你…你毁了我徐婧仪的一生还不够,你居然还要毁掉我的……”
后面的话,太后再也说不下去,只埋着头,发出了幼兽般的哀鸣。
三十一年前,初春。
合欢树下,六岁的萧檀心梳着双螺髻,穿着柿子红的云锦裙衫,带着赤金镶羊脂白玉的长命锁,脸颊上上围着一块细密的白纱。
合欢树的枝头有新抽出的嫩芽,微风吹过,拂过萧檀心的鼻尖,她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不远处,七岁的徐婧仪提着裙摆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萧檀心微微皱眉,吸了吸鼻子,一双明亮的眼睛直溜溜的看着徐婧仪,抱怨道:
“我等你等的腿都酸了,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徐婧仪喘匀了气后,才嗫嚅道:
“我小弟马上要进学堂了,我父亲让我为他打点东西,我这几日…一直忙着给他缝制衣衫,做书套扇套……”
萧檀心听了,笑道:
“太好了,之前,你父亲不是说要让你同你弟弟一起去学堂念书的吗?这下子,你终于能进学堂了。”
徐婧仪听了面无喜色,眼圈微红,慢慢垂下了头。
萧檀心见状,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
“你怎么了?这样的喜事,为什么不高兴啊?你是不是怕读书苦累,跟不上功课?你放心,到时候,我让我二哥(先帝李烨,彼时为毅王之子)来教你,他博古通今,什么事情都知道……”
眼见着萧檀心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徐婧仪皱起眉头,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声道:
“不必了,我父亲说,女子纺线织布刺绣才是正理,读太多书没有用处,只把女则女训背熟了便是。”
萧檀心见状愣了愣,蹦着脚跳了两下,焦急道:
“女子读书,怎么会没有用呢!你父亲身为国子监祭酒,理应更明白读书能修身明理的好处才对啊!”
徐婧仪听了,沉默半晌,嘟囔道:
“他不让读…我就不读了……反正,我也不大喜欢读书……”
萧檀心闻言,突然笑了起来,从旁边石桌上的包袱里面拿出了两本话本子,摆到徐婧仪面前摇了摇。
“你这丫头,骗鬼呢!你说你不喜欢读书,那上一回咱们去逛庙会,你站在人家话本摊子面前发什么愣啊?”
徐婧仪见状,连忙夺过那两个话本子,摩挲了起来,惊讶道:
“你把它们买回来了?”
萧檀心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