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小娥,我们不会有孩子,是吗?”
它想,肯定不会有呀,狐狸只能跟狐狸生孩子,人只能跟人生孩子。
狐狸怎么可能跟人生孩子?这难道不是“人尽皆知”
的事吗?
它又想,没错,张祐海那么聪明,他一定是知道的。
是的,他是知道的。可他现在想要孩子了。
甚至,他应当是从很早起便开始渴望子嗣了,只是他没有同它当面提起。就像很多事情,如今它也不会向他提起了。
他曾无意间谈及多次“儿孙绕膝、含饴弄孙”
的乐趣,他暗示过人缔结婚姻是为了延续血脉。可它从来没认真去听。
它现在终于听懂了,听明白了。
它心里似乎有些痛,像跌在地上被粗糙的石头磨了磨。它也不太明白为什么。
等到它渐渐不痛了,它正巧也算弄明白了“妾室”
在人世的规则中大体上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它对张祐海提议,既然他想要孩子,不如纳一房小妾——不能一下纳太多,因为它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
它其实是有些愧疚的,因为它意识到自己开窍太晚,张祐海年纪有些大了:旁人生孩子似乎都更早些。
它也曾是有过孩子的。狐狸嘛,呱呱落地一年半载就能生崽了。
它试着回想,意识到自己对孩子没有太多的感觉、没有太多的留恋。
它看着它们长大,看着它们离开自己,又在偶然间得知它们的死去。
而它很强大,它很快乐,因此它一直活着。
后来它对交媾已没有兴趣,对哺育亦没有兴趣,于是再也没有过孩子了。
——就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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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它记得,那年张祐海给它寄了信,说已选好了纳妾的人选。
那位女子出身甚好,书香门第、簪缨世胄,只是官场诡谲,其父一朝不慎,致使女儿沦落风尘。而且她善于诗书,年轻貌美。
她从胡六右那里收到信,黄毛狐狸用更直白的言辞来描述老爷的新欢:
“京城名妓”
。
它似乎没有认真过回复一二,只是自顾自写着后山的柿子林、后院的小菜地。
次年,那个年轻的女孩入了府。
由于它未曾对他人提起过此事的缘故——它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想着按下不表,又总是按着按着便忘了——红轿子进了侧门,掀起上上下下的轩然大波。
它也被那股气氛带动着兴奋起来、愤怒起来,要去看看那个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它看到了一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