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躺在昏帐中的少年郎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只微微拧着眉。
这趟巡视并非一无所获,不过乱七八糟的线头太多,需要仔细理一理。
三千自然知道这行馆处处透着古怪的——当然,他这趟出来本也就是奔着这古怪来的:
约莫两年前开始,就有零星传闻,说在这桑国国都落桑城地界附近颇有奇遇,常有迷路的旅人撞见一飘忽不定的行馆。
照例,这般零散的传言收录至本门逸闻馆中即可,直到三个月前,桑国太平镇有了传闻。
镇上一家丝绸铺老板托人送女儿回夫家的途中,队伍忽然失踪,队中有人半道拉肚子脱离,就再也找不到人。不过离队前,他听到领头的说前面山头好似有个行馆可以休息过夜。
这老板曾经是定钧的外门弟子,求助官家缉魔司无果后,果断托了人联系师门。
大约三日后,定钧便派了人来。
谁料这丝绸铺老板见了来人,只满怀歉意地谢了又谢,道是昨天女儿已经回门,今日已经同夫家一起回了。
定钧这位弟子倒也没有在意,直到一个月前路过桑国边境时,忽然又撞见了个乞丐,乍看眼熟,细看居然就是那丝绸铺老板。
其人形貌疯癫,口中十句里有九句半都是乱语,只有一句不断重复,依稀是在哭“儿啊儿”
,定钧弟子抓着想要细问,却只见那人说话颠三倒四,细探之下发现此人神魂去了大半,哪里还问得出?
再回太平镇,邻人却说大约两个月前,这老板就有些精神不好,还以为是病了,谁料没几天居然就关了店铺,不见人影。
上报定钧后,逸闻馆又仔细探查了一番,发现恰是在一年之内,遇见了那古怪行馆之后又出现异状的家伙,竟有数十,或疯或死或失踪,不一而足。
只是从撞见行馆到发疯之间的时间相去甚远,少说得有月余,故而很难立刻断定其中当真有什么联系。
而当这弟子带着丝绸铺老板回到定钧时,荒祸使亲自探查了一番,这才从那老板随身携带的一块玉珏上,探出一缕淡淡的魔气。
非是由玉石而生,却是依附其上。
而那魔气的主人来头颇大,故而荒祸使当即决定派三千去往魔踪出现最频繁之地探查一番。
三千到了地方,选择了即将嫁女的陈家吉祥楼,混入了这最易出事的迎亲队伍之中。
他自觉运气不错,不过一试,就顺利入得这行馆之中。
按说此刻,他应当努力想集中精神,思考这行馆为何处处透着古怪,却半点妖气魔气也无。
然而这一日刺激实在有些多,也实在有些过。
他不过脑中略略思考一番前因后果,各种各样的影子就开始在脑子里乱晃:
燕尾似的纤细眉眼,屏风后的绰约身形,帐幔后迭在一起的模糊剪影,还有那猝不及防撞入眼底的雪白红艳……
他知道不该想的,可架不住它们一股脑地冒上来,挤得他胸口发闷,下腹微热。
这样躺了一会儿,三千终于恼了这身上不受控的反应,开始怀疑自己还是见识太少,雌的雄的、穿衣服没穿衣服的都见得不够。
他再也躺不住,骨碌翻身下床,刚踩上鞋子,就听门口传来响动。
……
陈莫儿坐在妆台前,略略侧脸:“外头……是晚宴时间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