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楚赦之的身体逐渐下沉,意识却并未涣散——正相反,从鼻腔传来的呛水的痛苦进一步激了大脑皮层的活跃,之前强行运功恢复伤势带来的后遗症显现,痛楚游走在全身经脉中,与这样的痛苦相比,连寒冷的湖水都变得温暖,它在拥抱他,像母亲一样。
“卓应臣”
最后的那个眼神忽然出现在楚赦之的脑海中,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那个眼神?饱含深意的悲悯和视万物如无物的淡然奇异地融合,仿佛道家的仙者透过石塑木雕的双眼看向世俗的凡人。
楚赦之没来由的觉得这个目光很熟悉,却又十分确信这辈子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悲悯的目光看自己。而更诡异的是,在这个目光下,他仿佛真的拥有了许多此世不曾有过的悲伤。
可这悲伤从何而来?
他一直知道自己很幸运。不管是作为萧煜宸的时候,还是他成为楚赦之之后,中间或许有过低谷,但他从未遇到过真正的绝境。对楚赦之这种人来说,肉体上的痛苦只是新一轮的淬炼,心境的枯萎才是死亡的预兆——从身到心的绝望,心如槁木死灰般沉寂。
可如今,虽然知晓前路艰险难行,但有小九携手,他只会生出无限勇气,又怎么会陷入绝望?那胸中这股快要撕裂的痛苦,到底、到底从何而来!
“莺花茂而山浓谷艳,总是乾坤之幻境;水木落而石瘦崖枯,才见天地之真吾。”
谁在说话?听声音像是唐东山,可又比唐东山苍老的多。
楚赦之使劲睁开双眼,可眼前除了仿佛无穷无尽的水外没有任何人影,可等他再闭再睁,周围的水忽然不见了。他出现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上,面前是浑身鲜血的魏不凡。
“我都。。。。。。我都做了什么?”
魏不凡痴痴看着自己的双手,双目空洞无神:“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明明我只是想。。。。。。只是不想风云楼沉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看见魏不凡?难道我已经死了?楚赦之茫然地环顾四周,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里莫非是凉州城?可是凉州城明明好好地,小九还在那里为赵靖柔建了一座道观,它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里是假的,是幻境!
“义弟。。。。。。赦之,”
魏不凡绝望道:“杀了我吧!”
明明已经在心里告诫自己是幻境,可楚赦之胸口却涌起一阵强烈的悲伤,仿佛这就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
对面的魏不凡见楚赦之久久不回应,对天长啸一声,抽刀自刎。断了一半的脖颈垂了下去,挂在胸膛上晃悠两下,带着身体一同倒地。楚赦之下意识地摸了摸被鲜血溅到的脸颊——余温尚存。
既然是幻境,为什么会有温度!楚赦之盯着手上渐渐凝固的鲜血出神,下一刻场景变幻,他身着战甲,原本躺在九谏怀里死去的赵靖柔躺在自己怀中,带血的手指死死地揪着他的领口,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告诉。。。。。。皇上,二哥不是。。。。。。”
话未说完,她的头颅软软垂下靠在楚赦之胸口,再无气息。
“楚大侠。”
楚赦之抬头,又是一个熟面孔。李匡儒还是那个李匡儒,只是右眼下方被利器划出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拓跋苏虽死,联军却未撤出凉州城。凉州城破,我身为将军责无旁贷,当以死报效君恩,誓死夺回凉州城。还请楚大侠持我军令,去邻近各州县告知当地布建城防,我大周不可再失一城!”
楚赦之刚想说什么,李匡儒却已策马远去。马蹄带起层层黄沙,下一瞬变成了飞溅的血肉。平罗山上尸横遍野,日月圣教飘扬的旗帜下,被恨意扭曲了五官的摩朔伽不分敌我杀穿一片,山体塌陷,官兵的哀嚎中夹杂着七皇子身边近侍的哭嚎。。。。。。最令楚赦之不敢置信的,是陆桑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