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华仍不撒手,她仰起头,目光坚定道:「母后,我已经想好了,什麽时候说都没有什麽区别。」
太后闭了闭眼,似是不忍。
敏华毫不犹疑道:「我知此事不能随心所欲,遂不求奢望,只想回到曾经那般,儿臣便知足。」
太后听罢,沉默了好半响,才终於吐出两个字,「不行。」
她转身坐会床边,反握住敏华,劝慰道:「纵使母后百般宠你,但你是公主,总要……」
「若只是因为这个公主身份,那儿臣便向皇帝哥哥请旨,允我剃发去道观做姑子,了此一生。」
「敏华!」
太后没想到她竟做到这个地步,气血上头,一时有些头晕目眩,「你…你非要这麽伤母后的心吗?」
「母后……」
敏华垂着头,叫人看不见表情,却有豆大的泪珠接连落下。
「儿臣也试图放下过,可度日如年的苦楚,让我的心时时悲恸,仿佛在一遍遍的提醒着我,这是不能放下的。」
敏华抬手抹了把脸,竭力压着情绪,徐徐问道:「若此後馀生,儿臣只能如金丝笼中鸟,玉石坛中鱼,母后便不伤心了麽?」
她这段话冷静又平淡,传入耳中却如寒风般冷冽,太后眸中渐渐模糊,终是无言起身而去。
母女俩交谈伊始,雪容便打发了屋内人出去,唯留下了梁老夫人在一旁。
然而,这位唯一的事外旁观者,又实在是没听懂这段没头没尾对峙,只恍惚间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连言语上都要忌讳上几分。
「太后娘娘……」默默跟随好长一段时间後,梁老夫人终於在几番挣扎中开了口。
太后这才陡然回神儿,後知後觉的发现自己完全忽略了一个人,连忙招手吩咐道:「雪容,差人将梁夫人送……」
「臣妇不是要走,」梁老夫人上前一步,打断她道:「臣妇本不该多言,只是娘娘这样伤神下去,免不了让旁人看了生出什麽闲话来。」
太后玲珑心思,一听便知对方接下来要说什麽,当即抬手打断道:「湘兰,你不知这事因果,不必劝我。」
梁老夫人沉了口气,仍是进言道:「臣妇自不知宫闱之事,但我是个母亲。」
太后闻言一怔。
「臣妇自知接下来的言语僭越,却实在无法做到忍声而归,望太后娘娘能听臣妇多嘴几句,说完便任娘娘问罪处置。」
太后垂眼,「湘兰,我知你要劝我什麽,只是我在这个位子,不能只做母亲……」
「也因娘娘您在这个位子,才能更多的偏爱她一些。」
换做平常,雪容早就拦下这一再冒进的言语。可今日站在眼前的梁老夫人,是太后与之多年不见,却仍礼敬友爱的人。
她摇摆不定该如何作为的时候,对方已经侃侃而谈说到了这份上,自己再插手也只是多馀。
「我的长子启年,领兵征战多年,终横尸战场,可怜他为国捐躯竟也没落得个好名声,可怜我生他为母,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梁老夫人说到情深处,不免眼眶泛红,这麽多年来,对於梁启年闭口不提的是她,最为难过心结的也是她。
此时的她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单单的为敏华说情,更是她自己剖开心底伤疤,诉说遗憾与悲伤。
「湘兰……」
「若我儿还在,就算他想要烈日明月,我也要绞尽脑汁想一想办法,绝不会用无能为力四个来敷衍,娘娘……」
梁老夫人柔声细语道:「臣妇相信敏华殿下并未向您要过烈日明月,她一再相逼恳求,不过是无路可走,唯盼眼前之人非国母,而吾母。」
言尽於此。
太后娘娘一时愣住,梁老夫人行礼告退而去。
雪容本想拦人,见太后仍未回神儿,思忖片刻,匆匆唤来宫女去送梁老夫人出宫算罢。
烈日寒风,宫道冗长。
梁老夫人一路无言,却在迈出宫门那一刻,不知怎的,落下一滴泪来。
彼时,苏云薇已经在相府转了无数个圈了。
她也算得上有耐心的人,但在此刻,完全比不了林知瑶这边不动如山。
借着喝茶的功夫,苏云薇再次走到林知瑶眼前问她:「你到底在等什麽?」
林知瑶不语。
苏云薇眼看自己来这大半天了,仍是没得到半句关于敏华的消息。
她本就心急如焚,见林知瑶这般莫名其妙的态度,更是生出一股无名火。
「明明说好无论成败,次日都在找你再做打算,怎麽你……」
「夫人——」
苏云薇的话,被还没见到人影的一声呼唤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