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棣现自己被围的时候,多少有点意外。
他知道达延孤注一掷,却没想到会全力对他开火。
达延领兵过来大半个月,这是两军最大的一场战役,两军主帅都下了战场。开战没多久,达延就带着8名主力战将把司马棣围住,大有不惜一切诛杀司马棣之意。司马棣的战阵块状较为分明,主将们分开作战明显,达延成功把他围追出列。
司马棣知道,只要自己这边能稳住,这场战争达延就要损伤巨大。
他被围在中间,前后左右刀剑密集地挥过来。他舞着长刀,将攻击一一格开。他的招术快而凌厉,达延即便人多,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交手几个回合,达延就知道了,司马棣为何会战无不胜。外界盛传司马棣有勇无谋,暴戾冲动,故他布下此局,只要司马棣入瓮,急于脱身,陷入混战,便会死于他们刀下。但司马棣意外地沉静,他始终处于防守中,不进攻不恋战。达延知道,时间拖长一刻,他损失就多一分。
“司马棣,你号称名将,原来是缩头乌龟。”
达延挑衅,部下们也哈哈大笑。
司马棣冷冷一笑,欲见威于敌者,骄则灭,他8岁就懂的道理,会被这些人忽悠?他从来不需要谁追捧,属下拍马屁他不受用,敌军激将他更不为所动。别说只守不攻,在战场上脚底抹油的事他也没少干。他不怕别人笑话,反正到了胜败决出的时候,这些人都要跪在他脚下。
纠缠许久,司马棣身上带了不少伤,战马被砍伤两足跪下不动,看着四面八方砍过来的刀剑,司马棣拔出短刀,猛力扎在马身上,受痛的战马嘶叫跃起,司马棣借力挥出长刀。达延看着双脚跃起的战马上,浑身是血的司马棣眉目凌厉地舞着长刀,一圈砍落他两名爱将两条手臂。那一刻,他无比真切的明白了,这位大周的皇子为何被尊为战神。
主帐被推开的时候,楚楚正坐在罗汉床上,她腿上依旧覆着那件凫靥白狐皮里裘衣,身侧垫了两个金丝线绣花软枕,斜倚在小几上,拿着剪子在剪油灯灯芯。小几上放着一卷翻开的书,她头上挽个髻,垂下的长拢在胸前,衬得那张闭月羞花的粉脸儿,美得风情摇曳。
彼时的司马棣站在帐门口,浑身是血,衣衫褴褛,一只手臂上袖子已扯断,一条长长的伤口从肩划向后背,敷着药粉还是不断往外冒血珠。他身后跟着周易和医官华青。
踏入帐中,眼前情形让三个男人都不由停住脚步,一种感觉爬上三个性格迥异的男人心头:这帐房内外,似乎隔着天上地下。
楚楚被司马棣的样子吓住了,赶紧起身迎过来,司马棣不待她近身,忙支开她:“去取些水来。”
司马棣看了一眼走到椅子上坐下,华青赶紧放下药箱查看。
“王爷,您没事吧?血流这么多。”
周易把司马棣后背的袍子撕开,现那道伤又长又深。
“没事,小伤。”
司马棣冷冷的声音。
“王爷,可要用火烙?”
华青摆了一排药瓶子到桌上。
“怎么快好怎么来。”
司马棣不耐烦地说,对周易说:“战报出来没?”
周易轰地脑袋炸了。爷,大家刚下马,神仙也没那么快。
他赶紧说:“应该快好了。爷,今天胡人损伤可惨重了,您可真是万夫莫挡之勇。”
司马棣冷哼一声:“少放屁。”
楚楚端了盆水走出来,刚好看到司马棣后面伤口,大约有三四寸长,伤口极深,有一大块肉掀了起来。楚楚看得差点呕出来。这时,华青举了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过来,跟司马棣说了声:“王爷,开始了。”
司马棣看了华青一眼,转向楚楚,用未受伤的手握了一下她的手臂:“先回避一下。”
楚楚点点头,走到屏风后去,坐在床上,浑身控制不住微微抖。
见楚楚转过屏风去,司马棣把伤口转向华青,华青便把铁块按入伤口处,顿时肌肉烧焦的嗞嗞声充斥帐中。楚楚捂紧自己的嘴巴,心跳得喘不过气来。
华青给司马棣上药包扎后,便随周易出去了。
司马棣坐在椅子上缓了缓,起身走到屏风后,见女孩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满眼惊煌。见他进来,她缩坐进床里头,把外面的位子让给他。
“怕?看着挺可怕,其实是小伤。”
司马棣捂着伤臂:“烙铁疗伤,我用过多次了,痛一下就过去了。”
他嗤一声撕掉外袍,只着一条裤子,倒到床外侧,十分疲倦地闭上眼睛。
他上身裸着,肩上绑着繃带,身上粘满干涸的血迹。她坐在床里头,第一次仔细看他的身体,很精壮,肩宽而厚,身上的肌肉一块块鼓起,深紫色的伤痕纵横交错。
女孩第一次这么真确地明白什么叫战争。
她忽然想起6先生的话:“对他好一点,大周朝对不住他,天下人对不住他。”
她爬到他脚下,悄悄绕下床,去浴房取了盆热水,站在床边,一点点地帮他擦洗身子。
擦下来的血足足染红了三盆水,她颤抖着拿着血水去倒掉,呆呆地看着那些血水流走。
这是大周朝皇子的血,那个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他受的伤比任何人都多,他流过的血也比别人多,但没有多少人念他的好,他甚至不如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受伤了还有母亲心疼。
司马棣始终闭着眼睛,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