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方汀泄了劲,瘫软在地,方箬从身后托住她。
秦玅观迈过铺着氍毹的阶墀,背身立于御座边。
她扶椅,指腹摩挲着云龙纹,半身隐在昏暗的灯火中,背影被拉得很长。
方箬望着她,鼻腔酸,俯道:“微臣有罪,还请陛下以军法处置!”
秦玅观没回头:“照例,杖责三十军棍,遣去守帝陵。”
“陛下,臣不愿老死帝陵,臣请愿戍守边关,死在沙场。”
方箬的额角磕到了碎瓷,血流不止,一遍又一遍唤着陛下。
良久,她听到秦玅观说:
“朕降你四级,调任黑水营参将。”
*
唐笙病歪歪地躺了整整三天。
期间女卫们来看过她,也给她带来了不少消息。
唐笙无精打采地听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那夜过后,她在方姑姑的安排下住上了梦寐以求的单间,为数不多的家当都由其他宫娥搬来了此处,收拾得整整齐齐。
方十八说,她现在住的这单间很不错,规制快比肩方姑姑的住处了。唐笙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想,这无非是秦玅观为了隔开她和那些宫女,降低消息泄露风险的举措。
在这宫中,她能拥有什么,能做些什么,能活多久都由掌权者说了算。
什么你的我的她的,其实都是当权者的。
秦玅观是天下的主人,随随便便一句话便会更改一个人的处境,或一飞冲天,或跌入深渊,皆在朝夕之间。
唐笙本以为自己夹着尾巴做人,少言少语,能忍则忍,坚持到给秦玅观续足了命就可以回去了。
现在想来,她其实连安稳生存下来都成了问题,回想起过去种种,不禁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实在是可笑。
“十八,你扶我起身吧。”
唐笙低低道,“躺太久了,我快霉了。”
方十八拍拍手,转过身去,作势就要背起唐笙。
唐笙拍了拍她厚实的背脊,笑骂道:“你是想扯着我的伤口吗?”
她明明在笑,眼底却没有从前那抹少年人的阳光明媚了,十八看了心也闷闷的,但还是故作轻松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瓜,笑道:“噢,差点忘了。”
唐笙扶腰起身,在十八的搀扶下打帘出去。
今天是个艳阳天,晨间的阳光质地清亮,瞧着人的心情都明媚了几分。
唐笙就是在这样的情形里望见了秦玅观的仪驾。
她被宫人簇拥着,乘着步辇前行,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面前的旒珠在随风轻晃。
即便离得这样远,周遭望见御驾的宫人也都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礼。
身着护甲的方十八单膝跪下,唐笙亦是随着人潮矮下身去。
御驾行远了,众人才纷纷起身,忙起了手中的活计。
唐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她揪了揪十八的衣襟,轻声道:“回去吧。”
“不转悠了吗?”
唐笙颔。
方汀准了她半个月的假。
唐笙这半个月里深居简出,多数时都在对着医书呆,实际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今后需要做的事。每当夜深,想要回到现实世界的想法就变得愈强烈。
正月二十日,唐笙重回御前当值,行为上愈谦谨了。
彼时秦玅观正在披折,耳畔忽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阖上折子,却未曾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