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小姝現在去了哪裡。活著的時候沒找到,她被奪舍後又專門去查了生死簿,還是遍尋無蹤。
應止玥難得有點恍神,可能因著這小公子身上帶著點幽微的苦香,她不經意地回想起從前的山居歲月。
彼時屋外雨聲潺潺,她勾著小姝的袖子,有一搭沒一搭地纏緊又放鬆,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就只是閒來無事擺弄對方的袖子玩。
偶爾,應止玥還會專挑小姝學字的時候按住她的筆,或者故意遮住她的眼。
這時候小姝便會抿著嘴唇,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燭火暈在瞳仁邊緣,有種松懶的怠意。因為不說話,也看不出是不是真的生氣。應止玥反而會覺得奇有,湊近了佯怒道:「本小姐親自教你識字,你居然敢生我的氣?」
小姝的身上總有種淡淡的冷香,並不濃,唯有靠得很近才能聞得到。
說是藥草味,但並不清苦,有種特殊的凜冽感,但暈在雨夜裡那種冷厲又變得柔和,總讓應止玥聯想起落在山巔植株上的雨珠。雨水悠悠滑落時,竹葉也變得脆亮明晰。
這也和小姝外貌給人的觀感相類,明明是侍女,卻生著過於殊麗的眉眼。偏偏本人的神情時常是冷的,日光照耀而下便是艷色如刀,直逼血刃的肅殺之美。
偏偏這樣冷艷的侍女不會講話,遇到僧侶需要搭話時便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總給人無依無靠的錯覺,因而這時候又顯得可憐可愛了。
回憶到這裡,應止玥微嘆口氣,莫名覺得要是能和小姝就這樣一直生活下去也不錯。
然而眼前這小公子雖然身子偏弱,也是會說話的,他低垂著眉眼,「勞母親掛心了。」
外面無雨,可他聲如濺玉,似炎熱暑氣里清雅入壺的明潤水珠,極為悅耳。可應止玥已經驟然失了興致,頭也沒回地邁出了客棧。
她的小姝是不會說話的啞巴。
他一開口,就不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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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客棧門,蒸騰的暑氣伴隨著嘈雜的人聲撲面而來,一股濕濘的潮熱感。
應止玥一向苦夏,更不說她現在已經不是人了。而現在代城的話題中心,也已經從應家的大小姐轉向了次日要成婚的於家二公子。
應止玥有點疑惑,鬼差又沒回來,索性直接問身邊的半皮鬼:「於絕嗣不是今日成婚嗎?」
「明天才是良道吉日啊。」半皮鬼有點糊塗,等聽完應止玥的敘述,才恍然大悟,「今天於二公子只是迎娘,這嫁娘得在『於昌氏』的宅子住上一晚,明兒個才算真正能成婚。」
於昌氏,便是於絕嗣的原配妻子。
然而,應止玥聽完這番解釋,卻不由得更加困惑了:「娘子初夜不和郎官過,而是要和郎的原配共度?」
半皮鬼:聽起來好像是有點怪怪的,感覺於絕嗣頭上戴的郎冠莫名有點綠……啊呸,之前怎麼沒發現?
但是半皮鬼剛死不久,到底了解不到背後的原因,急得頭上直冒汗,把原本的血跡給沖刷下來,看上去就更像是個無皮鬼了。
應止玥不忍直視地半側過頭去,示意別著急,她可以自己去酒館轉一轉。
半皮鬼眨巴了一下眼睛,敬佩道:「是因為酒後吐真言,他們更容易講實話嗎?」
應止玥矜持地點了點頭,表示這是次要的原因。
——主要的原因是,她最近做的噩夢已經非常驚悚恐怖,不需要半皮鬼再好心幫她增添素材了。
第6章半皮燭影
不過,正如半皮鬼猜測的那樣,男人灌了馬尿,嘴皮子一禿嚕,該說的不該說的就都開始往外溜了。
酒過三巡,商人一號就嘖嘖感嘆起來:「真是作孽哦,這是於家娶的第八房媳婦了吧,上一個頭七還沒過幾天。於家二公子八字硬,婦不是進了門就病倒,就像是被奪了魂似的去上吊,這麼些水靈靈的年輕小姑娘,硬是沒一個有好下場的。嘿,你說邪不邪乎!」
聽到這,應止玥蹙起眉頭。早上遇到的八卦大娘語焉不詳,沒有說於絕嗣為什麼會娶這麼多房妻子,她原本還以為是婚事出了差錯,沒想到,娘子竟然是直接過世了。
商人二號:「沒辦法,誰讓這關附於府是皇家火藥商,這小子還有個做貴妃的姐姐,給的喪葬費也多,有那眼皮子淺的甘願賣閨女,沒轍哦。」
商人一號臉紅脖子粗,打了個酒嗝,不屑道:「不過於二娶進府的門第倒是越來越低,第一個還是個齊頭整臉的御史家嫡小姐,第三房的是王員外家的庶女,上一次是縣府老爺遠房親戚家的表小姐,這回連屠戶家的姑娘也不嫌棄了。就是不知道這個死了,下回又得娶個什麼樣的進門。」
不用說她現在是鬼,即使是做人的時候,聽到這事也會覺得不對勁。
兩個商人喝大了舌頭,渾說起來,「之前那個縣府老爺家的表小姐,叫什麼連枝的,你還記得不?她身份不高,倒有個京城的表姐專門為她尋了五刑玉,說是能滋養魂靈。結果聽說這五刑玉也擱在於家裡,連枝的表姐還去於家大鬧了一場。你說會不會和於家二公子……」
——五刑玉?
這怎麼會和於家牽扯到一起!
應止玥的眉頭不由得皺得更緊些,正準備起身想找個法子問一問的時候,忽然感到一絲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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