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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第3页)

“怎么?你不服?”

“论酒量确实谁也赢不了你,不过论头脑,你还欠些思量。”

“王瑜!你设计害我,老子都忍着不跟你计较了,你还埋汰我?”

徐忠气得两撇小胡子直抖,“要不是我去喝你那老酒,你以为我……”

“便是没有我,你早晚也要坏在酒上,坏在你这张烂嘴上。你哪一次喝多了不是口无遮拦?如此也不是头一回了,我是不是早和你说过让你戒酒,你听过吗?”

王瑜板着脸教训他,“人巴不得你喝多了马尿,万事好商量,你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以前常有徐稚柳给你擦屁股,将来谁给你擦?你指望佩秋吗?她尚且孩子心性,单为救你还是救我,就数夜辗转没合过眼,你怎么忍心再给她增添负担?反正今次说完,也不会有人再说你了。”

“老王,你……”

“安庆窑偷逃瓷税已是板上钉钉,是逃不掉的铁证。若要保住安庆窑,我非死不可。你就不一样了,你在这里全是我的构陷,我会为你写书一封,证明你无罪。”

他转头看梁佩秋,“这封信就由你代为保管,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一举证,切记时机成熟。”

王瑜停了一下,回想这段时日梁佩秋为救徐忠和他的数次争执,心下不免凄然。

这个傻孩子,自幼来到他身边,他虽有器重,但不乏利用。兴许她都明白,也都看在眼里,只她不说,他也乐得装聋作哑。

到如今,这师徒缘分怕真的到头了。

“佩秋,当初对你说那些绝情的话,实乃我私心作祟。我不舍安庆窑毁在太监手中,才会萌生歹意,构陷徐老头。你是个好孩子,本不该面对这些,奈何命运弄人。既然被迫至此,既然身在局中无路可退,不妨迎难而上吧。”

原先他自诩高人一等,黄雀在后,还曾嘲讽过徐稚柳,年轻人妄想同天斗,简直痴人做梦!无知又可笑。

然而徐稚柳死后,他方才明白,有些高义是必须守护的。

若非为众人抱薪者,使其冻毙于风雪,安庆窑何来今日的孤立无援?

“没有所谓的二选其一,这只是一个幌子,佩秋呀,你没得选,安十九要的是你低头,那你就低头给他看。只是,安庆窑必得在你名下,绝不能冠以太监的名头。”

于是他们商议演一场戏,假意让安十九以为梁佩秋和王瑜师徒缘尽。王瑜恼她恩将仇报,将她逐出安庆窑。她见此情状不再假装好人,以偷逃瓷税为要挟,逼迫王瑜转让安庆窑。

她把自己彻底描黑,变成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以此取信安十九。

对安十九而言,这或许不是最好的结果。可对湖田窑和安庆窑而言,对徐忠和王瑜而言,只要能平稳度过万庆十二年的这场硝烟,就是最好的结果。

“从今天起,安庆窑就交给你了。佩秋,前路凶险,望自珍重。”

王瑜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几笔。

那是一个“忍”

字。

不待徐忠说什么,王瑜已将准备好的信件一一交到他手上。徐忠见状了然,想是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一面,可谓永别。

梁佩秋无法忍受天人永隔的痛苦,她挣扎过,挽回过,可她知道,她的确没有爱屋及乌的能力,亦无法与天斗。只王瑜说,不要她认命了,这世道认命了也不会有好下场,与其如此,倒不如像他爱慕的月光一样,高高坠在残垣上吧。

于是,在一场双方默契的恩断义绝戏码中,当着安十九的面,安庆窑正式到了梁佩秋手下。安十九当然不会轻信于他,故而在一个寻常的夜晚,王瑜悬梁自尽了。

他用死亡力证了决裂。

梁佩秋难以承受那种提前预知结局、慢慢等待刀落的切肤之痛。

她大哭着对时年说:“师父待我极好,极好。”

王瑜死了,她甚至不能为他立碑,还要将王云仙逐出安庆窑以实现对他的保护。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遍写:从此漫步重霄九,再见音容梦几更。吾父提携之恩,海阔天长,子永世不忘,望父安息。

望父安息。

**

是夜,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潜入云水间。

梁佩秋正伏在窗边的案几上看账册,忽而闻到一阵香味。她鼻间翕动,抬眸看去,摇曳的烛火下,一只冒着热气的酱猪蹄正摆在花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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