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於視線死角的黑公爵陰惻惻盯住眼前一幕。
不要臉,沒有絲毫羞恥之心,可惡……所以到底為什麼!看這群醜陋的垃圾骷髏騷姿弄,都能看得那麼專注!
眼前的場景如此辣眼,怪物偏偏又不肯錯過晏明灼的一舉一動。
慘白色的指尖無意識扣住牢房邊角的欄杆處,越來越用力,越來越往下,失手之下,他險些直接拗斷最外邊一根金屬柵欄!
忽然響起的怪異聲響令晏明灼指揮動作為之一頓,他瞬間扭頭瞥去,除去呈現些許不規則彎曲的欄杆,什麼也沒望見。
「沒事。」晏明灼回過身,若無其事對傻愣愣的骷髏們道,「我們繼續……」
他話音未落。
咔噠——牢房門傳來被開啟的動靜!
從外刮來一陣入骨陰風,迷得人睜不開眼。
等晏明灼揉了揉泛出生理性眼淚的銀眸,抬頭再看時——
不僅晾曬在一旁的畫布化作碎片,連面前的兩個骷髏都盡數變為小山包似的冒尖遺骨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攢成一團難分彼此。
「我的畫!」畫家心痛地想要撲上前,搶救存活時間不到一分鐘,卻足以驚嚇世人的本子遺留大作——簡稱「驚世遺作」
他上半身徒勞向前撲棱,腰間卻被兩隻交叉的有力手臂死死攬住,不讓他離開懷抱。
「這畫兒,好看麼?」帶著熱意的陰森低音,冷冷徘徊在晏明灼耳際。
「一般一般。」聞言,畫家停止掙扎,扔下畫筆自謙道,「我畫這些風月圖,還有很大進步空間,主要是經驗不太足,限制了我的真實繪畫水平,見笑了。」
進步……空間?
只顧著捕捉敏感字眼的黑公爵還沒來得及發作,他的怒氣就被晏明灼一句話噎在喉嚨。
「尊敬的公爵大人。」
晏明灼轉過身,含情脈脈地凝視著黑公爵英俊生威的臉龐:「你盡可放心,正如我之前所誠心請求的那樣,如果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我發誓,一定會非常、非常用心!」
「用盡我所擅長的所有技法,不惜一切手段,以求描摹出那丰神端嚴的天人之姿。」
銀眸青年雙手合十,神情虔誠,低眸祈求著冷酷怪物的垂憐。
「……」
高傲矜持的貴族何時受過如此羞辱?!
他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怒氣蹭蹭蹭直往腦門頂上竄,渾身血液倒涌,骷髏擺出的姿勢,宛如揮之不去的一幕噩夢,重浮現在腦海。
思維不受控制地顱內代入一下,萬一,萬一躺著的人換做是他……而晏明灼以剛才那樣含情如水的目光自上往下掃視過他的身體。
草!
黑公爵平生第一次,微紅著耳根,氣得爆了粗俗下流的葷話。
我同意了
「不可能!」
黑袍怪物鬆開手,宛如一條遭到嚴重威脅的毒蛇,高昂頭顱,猩紅蛇信自喉嚨深處發出嘶嘶低吼,向敵方虛張聲勢。
他的身體卻很誠實地一躥幾步開外,拉開安全距離,抱肘用防禦性姿態面對一臉無辜的弱小人類。
「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黑公爵警惕地提出拒絕,「絕無可能!」
擔心對方不以為意,他還特意在關鍵字眼上咬了重音,以表達強烈的抗拒情緒。
過於劇烈的應激反應,引得留在原地的晏明灼十分困惑,他摸著下巴思考片刻,終於對剛才「無意」造成的話語歧異恍然大悟:「公爵大人是否誤會了什麼?」
「我只是想為你畫一幅足夠舉世聞名的傳神肖像。」晏明灼走近一步,「我是個正經畫師,除非碰到美妙的靈感,否則從不輕易提出邀約。」
「從不輕易?……這個,你作何解釋?」
黑公爵差點被晏明灼睜眼說瞎話給氣笑,他一巴掌重重拍在身側布滿畫布碎片的木質書桌。
「這不算藝術,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地下工作,畢竟,沒有靈感才是生活常態。」
一瞅見被震得紛揚四散,如天女散花般跌落柔軟地毯的「紅粉骷髏圖」,畫家仍舊十分惋惜。
但他意識到黑公爵的氣惱已經積累到一定程度,瀕臨爆發邊緣,不願刺激眼前亟待覆蘇的活火山,便轉移話題。
「我只是個四處旅行的貧窮畫師。」
「長途跋涉的一路旅行,總要建立在聊以餬口的基礎上。」晏明灼一副不解對方大驚小怪緣由的語氣,聳聳肩為自己的行為作出合理解釋,「習慣性收集些有素材,匿名畫些能令世界感到幸福與和諧的小圖冊,無傷大雅的同時,還能順便賺點生活費,何樂而不為呢?」
憑勞動吃飯,畫家並不為此感到羞恥。
「……」
無論是屬於正常人的少時,亦或是不似常人的現在,幾乎從未為金錢或衣食住行憂愁過的貴族,驟然對上屬於人類接地氣的小小煩憂,沒有發言權的他陷入一陣沉思。
「我確定,我能養得起你。」黑公爵乾巴巴道,「以後不需要再做這種事。」
發覺自己思想似乎出了岔子,他生怕晏明灼重提烏舊事,詢問與誤會有關的聯想詳情,趕緊一錘定音:「無論你想要怎樣的金銀財寶,亦或是悠久的古董、珍貴的典籍、強大的武器,寶庫里應有盡有。」
不假思索的許諾,似乎來得太過輕快,一點也不符合他往日守財如命的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