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犖提著食盒,默默湊到藍芷身邊,打開食盒下一層,竟還有一盤綠茵白兔餃。
藍芷瞟了一眼,「幹嘛?拿我當小孩兒哄啊?」
「姐姐本來就才十七,總裝得老氣橫秋,做什麼?」
上回張犖中蛇毒神志不清,稀里糊塗地逼得藍芷間接承認了『姐姐』身份。此後,小太監就越發臉皮厚,常在無人時偷喚她姐姐。
張犖嘴角含笑地將筷子遞上前,藍芷白眼對他一剜,後又接過他手中的筷子。
一群可愛的小兔或蹲、或立、或嬉、或眠,遊戲在草地上,比小時候廟會上賣的糖人、糖葫蘆還好看有。
藍芷的目光漸漸柔了下來,她小時候就常常想吃糖葫蘆,可惜家裡沒人給她買,她只能看著別的小孩手中的,干羨慕。
她望著整盤白兔餃,眼裡有光,小太監望著她,眼裡有光。
這是張犖第一次,在她眼中見到些,屬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像個小孩子一樣左看右看,不捨得將白兔咬壞掉,張大嘴一口吞下一整隻蒸餃。
孩童的無邪,少女的天真,張犖希望能從她身上,看到這些。
不希望她皺眉,不希望她嘆氣,不希望她拿一副沉重的殼武裝自己。
他總是恬不知恥地湊上去喊人『姐姐』,並不是奢望姐姐能明白他一星半點的心意,只是情不自禁,會擔心她,想關心她,想對她好一點,想待她親一點。
這樣,她或許就不會覺得,自己在這宮裡,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這樣,她冰涼的掌心,會不會就能暖一點?
每回送完點心吃食,張犖又會很規矩地退到門外。
他不是六皇子的伴讀,也不是未央宮正兒八經地奴才,未免落人口實,給藍芷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能在廊下偷書,已經心滿意足。
屋內暖爐氤氳,六皇子腿上蓋著軟乎的毛氈,搖頭晃腦地咿咿呀呀。
藍芷從書冊上移開眼,將手裡的小爐遞給迎春,然後又瞟了瞟廊下。
迎春會意地捧著手爐,轉交給廊下偷書的人。
張犖搓搓僵冷的手,接過這溫熱,鼻間一嗅,有股淡淡的草木香。
姐姐方才該是揣在懷裡的吧。
藍芷眉間輕展,或許張犖有朝一日會成為那個冷血無情的司禮監掌印,或許這王宮冰冷的銅牆鐵壁會將身處其中的人,一個個都打磨得面目全非。
至少在那之前,在他還懷揣赤誠之心,對這個世間抱有期待的之前,不該用冷水一遍遍澆淋他的心。
藍芷的心中有期許,若是每個冷情麻木的人,曾經能多收穫一份溫暖、一點善意,是不是他的內心深處就能多存些溫暖與善意。
前世的她懦弱無能、多愁善感,讓張犖一人肩負兩人的全部,獨自承受了太多。
若是這一次,她能站在一個不近不遠的地方,一直一直地看著他,在他心冷的時候,予一抹熱;在他迷茫的時候,拉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