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阴冷的风在四周刮起,空中响起桀桀的猖狂大笑。下坠的时候,6星沉看见半空中死死盯着他鬼影咧开嘴,笑得猖狂。
恍惚间,他想起了四年前精神病院那三个月,觉得现实可笑。
四年前,他大学的最后一年,原本只是极其偶然才出现一次的幻觉陡然加重。
他控制不住地精神紧绷,努力压制自己突然变得孤僻暴躁的脾气。但那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人。
6星沉记得,十七年前的初夏,栀子花将要盛开的时候,收养他和他相依为命的老乞丐捡破烂的时候遭到了毒打。
因为捡瓶子的时候挡了一个小混混的路。
6星沉那时候六岁,跟在老乞丐身边,被打的时候老乞丐将他牢牢护在身下,被踹得身体痛苦蜷缩,也没有松开。
六十多岁的人,一生受尽颠沛流离,吃尽苦头,身体很差,在床上挣扎了两天,第三天的夜里去了,去之前求警察把他送到孤儿院。
五岁的6星沉路过商店玻璃墙,电视里的人在谈梦想,他对老乞丐说他的梦想是好好读书,以后给他建个垃圾公司,让他享福。
六岁的时候,老乞丐死了。
民警帮忙办了后事,带他回来看老乞丐最后一面,他趁民警没注意,偷偷跑了出去。挨打的地方旁边有个花坛,他将自己藏在花坛里,从清晨等到夜晚,终于等到了呼朋引伴,吆喝着走进迪厅的小混混。
他又在花坛里蹲了很久,久到路上没了车,所有商店都关了门,那个小混混从迪厅出来。6星沉悄悄跟着他,隔着很远的距离,注视着那个人回家。
六岁的6星沉知道自己自己很弱小,他甚至不知道该怎样为老乞丐报仇,但没关系,他想,我会长大,我一定会长大。
他让自己牢牢记住了那张脸和小混混住的地方。
然后找到了派出所,被焦急的民警抱起,送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的6星沉认真学习,努力成长。
但当他足够有力量,回到那个地方的时候,邻居告诉他,那个小混混早在三年前就为了躲债搬家了。
搬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
他在六岁的自己曾经躲藏的花坛旁站了一天一夜,把六岁的自己曾经做下的决定藏在心里,没有人知道。
大四那年,他二十三岁,于彻底病前夕,再次见到了那个小混混。那个人穿着不名贵,但整齐得体,像任何一个勤勤恳恳工作的普通职员一样,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
背着一条人命过着普通生活。
6星沉踹断了那个人的腿,然后被其他人拉住。
老混混索赔五十万,否则要告他。
学校喧然,驰野给老混混请了一个律师,想把6星沉彻底打到尘埃里。
然后呢
然后6星沉病情爆。
顾氏夫妻找了过来,插手处理了这件事,将他转到了精神病院里。
精神病院里的三个月,入目所及,尽皆鬼怪。
6星沉坐在空旷的病房里,无数恶鬼扑上来撕咬他的身体,那些狰狞青白的脸,尖锐脏污的手,充斥所有他能看到的地方。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有火在灼烧恶鬼,而那些生前作恶,或是因有遗憾徘徊不去的鬼怪爬过烈火,用斑驳的牙齿啃咬他的肉,用惨白的嘴唇吸吮他的骨髓,然后又被火灼,哀嚎的声音日夜不休。
景象真实可怖地如同人间炼狱。
感性告诉他,鬼怪是真的,他看到的一切也都是真的。然而无论它们扑上来多少次,毫无伤的身体和理性却又告诉6星沉,一切都不过是幻觉。
生那些事前,他察觉到幻觉出现频率加剧,偷偷去看医生,查找各种资料,给自己制定严格的条例守则。
6星沉想,他幼年没有被艰难困苦的生活带走生命,少年没有由于缺少长辈堕落放纵,青年没有因为需要自己负担费用中断学业,他没父母,却从不自卑,没有人特意约束引导,二十多年成长却从来没有迷失方向,现在甚至还有了恋人。
他过去没有畏惧过生活艰险,现在也不会畏惧幻觉和病魔。
怀着一丝被恶鬼撕咬也不肯熄灭的心火,6星沉独自一个人走在荒芜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