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时分,天边一缕金黄的光线穿透薄薄的雾气,照耀在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红衣女子身上。
被积雪覆盖的青山脚下,忽地有一片雪白的影子动了动,却是有人穿着雪白的斗篷,现身于她面前。
“夫人可算回来了,主公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陈望舒扬了扬眉头,干脆利落地跳下马,倒将那人吓了一跳,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印象中夫人是个弱不禁风的闺阁女子,这又是何时学来了一身武艺?难道是主公背地里偷偷教的?即便如此,夫人的根骨也太玄奇了些,若不是从小习武,鲜少有人能练出模样来。
陈望舒却没工夫理会那人的想法,她只是径直将缰绳递过去,眸光坚定地往一个方向而去。
胡宗与河图国之间的往来暴露之后,大魏便借着开埠的机会悄悄用一艘商船装了许多士兵出海,若非是魏延消息灵通,恐怕如今也早已如河图一般被杀到了老巢,一败涂地。
江陵府遍布顾文堂的耳目,于是他们悄悄从另一个口岸登上了陆地,而那里,是她的父亲葬身海寇之手的地界。
高大清梧的男子负手立于山间,听到脚步声回过了头,俊秀的面容上便现出温暖的笑意。
他不像顾三一样,打小就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他看向她的目光,永远是羞涩又温暖,矜持又欣喜的。如同爱慕了一朵需
要精心呵护才能长成的精贵花卉,他总是小心翼翼,似乎视她为绝世珍宝,决计不愿意放手。
“阿舒。”
他快步朝她走过来,伸出了手。
陈望舒却下意识地避过了。
“你应该已经发现,我全都想起来了。”
她语气冷冷的,定定地望着他。
魏延迟疑了一下,苦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我已经察觉了。”
失去记忆的她,一心只将自己视作被精心蓄养的金丝雀,只会一味地依赖于他信服于他,而不会像前夜那般,那样抵触他的触碰与宠爱。
自然更不会,再经历了与他的鱼水之欢后独自骑马离开了驻地,只身进入了京城。
他们眼下势力大不如前,想要再打开局面,就只能好生隐藏行踪,再孤注一掷。
所以那一日,他被属下劝阻,并未只身犯险进入京都寻她。
她一整日未归,下头已经开始有风言风语,但他全然不在乎,只要她此时好生地立在他眼前便好。
陈望舒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你还真是胆子大,做了那样的事情,还敢相信我不会背叛你。我若是你,便会让刚才在山脚守株待兔的那人一击杀了我,不留后患。否则,你也不怕我将朝廷的精兵引来,一举让你成为阶下囚或是刀下亡魂?”
锋芒毕露,牙尖嘴利。
这从前是她对着顾三的面孔,可如今,她竟也这样同自己说话了。
魏延叹息道:“我承认,当年害了周
容与一家,是我天大的过失。只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对他对你的觊觎那般在意,如今想来,却是我年少时太过在意你,丝毫不能容忍你有彻底离开我的可能的缘故。”
他一脸诚挚,低声道:“阿舒,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我是对不起周家,但这与我们之间的事无关。周容与只是一个外人,我相信你绝不会因为一个外人,就对我起杀心的。我们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
是一种别样的甜言蜜语,其间布满了他人的血泪。
陈望舒静默地望着他,似乎真被他的自白之言说动了似的。
他说的没错,倘若他只是杀了周容与的家人,她最多会恼恨于他,老死不相往来,但绝不会将他送到朝廷的手中任人宰割。
可偏偏,那双修长俊秀的手上,不止沾了那些血迹。
陈望舒忍不住抚了抚大氅中冰冷的刀鞘。
是很精致的花纹,精致到打造出了这把宝刀的匠人因为被折磨了许多时日放言再也不做他们家生意的程度。也就是说,世上绝无仅有。
可那样的花纹,却在魏延后背上的疤痕边缘出现了。
初初恢复记忆时,她只是恨他为了得到他不择手段,背叛手足,便有心让他损兵折将,再无当叛军的可能。
然而那一日她回到父亲葬身之处时,却无意中发现他手里头的一支小队,对那个被屠戮的村庄无比的熟悉,甚至还从时日悠久看起来被封堵
了的地窖中,寻出了许多金银珠宝。
也是那一日,她才真正起了疑心,找机会仔细瞧了他身上那道有些眼熟的疤痕。越看却越是心惊,等她拿到了顾府保存的这把刀,一切的疑心尽皆消解。
真相就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