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还没有洗澡,尚且是个脏兮兮的小皮猴子,小脸皱巴巴的没有长开,乌黑的头发浓密而湿漉漉的。
晏安宁就扁了嘴,小声道:“怎么这么……”
却又舍不得说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子丑。
太夫人听了这半截话不由莞尔,扶着拐杖腿脚利落地过来了,上下打量了下孩子,目光慈爱得不得了:“哟,秦嬷嬷,你快来瞧瞧,这孩子是不是和老三小时候生的一模一样?”
秦嬷嬷看了一眼,立刻笑着应是。
顾文堂就和妻子对视了一眼,目光里俱是浓浓的怀疑。
他小时候生得这么丑么?
反正他记得,明钰小时候似乎不至于如此。
太夫人却不理睬这小夫妻,乐呵呵地让下人将孩子抱下去清洗一下,又包了厚厚的赏银赏赐忙活了许久的稳婆和医官,才带着人转了出去。
晏安宁刚生产完,需要好生休息。
安宁也确实是累了,虽然生了个丑兮兮的小猴子似乎没那么完美,但成就感仍旧无与伦比。
半梦半醒中她似乎被人挪了位置,睡回了自己熟悉的被窝,再度醒来时,烛火昏黄,她身边躺着被洗得干干净净,用小包被裹成一个小团子的婴孩。
她忍不住翻身过去细看,那孩子也像是有所察觉似的,睁开了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迷茫地打量着她。
母子俩对视了一会儿,孩子没哭,晏安宁的眼眶却有些红了。
顾文堂听见动静,疾步走了过来,正巧撞见这一幕。他身材修长,轻而易举地将孩子抱起来,像是十分娴熟似的抱着他走来走去,不多时再放下,便是个小脸蛋红扑扑,睡得正香的小团子。
这样的情形让晏安宁愈发哽咽了,她忍不住拉紧了他的手,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顾文堂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绕了一圈坐到了她的身侧,用仅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娇娇儿,不是做梦,你与我,当真是做爹娘了。”
她一时泪盈于睫。
身子上的不爽利也在提醒着她,这一切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
这一世,她不再是一个懦弱得连自己的孩子都守不住的
母亲,她与她仰慕的男子,有了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最密切的亲人。
晏安宁一时间心间柔和得能滴出水来,她忍不住又侧身过去,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那孩子的面颊,心里甜滋滋的。
顾文堂望着她温柔无限的眉眼,只觉得安乐与知足。
又搂紧了她,亲了亲她的面颊,小声道:“我们便只生这一个吧?你不知晓,今日我在你身边瞧着,有多心慌……”
他也爱极了这孩子,却只因他是她悉心为他带来的“礼物”
。但今日的某些时刻让他觉得他或许也不需要什么礼物,只要能安稳守着她和这个孩子,人生便也无憾矣。
晏安宁听了就笑,懒懒地躺进他的怀里:“是谁说想生个小丫头来着?瞧瞧,这一胎可是个小子,岂不是不如您的意了?”
说话的人却不承认了,面不改色道:“吾定然没说过,要说,也该说是有一个便知足了。”
嘴上这么说,却忍不住弯起唇角同她分享方才的趣事:“……像只池塘里的小鲤鱼似的,喝了奶还吐泡泡……才生下来倒像是就很有些劲儿,扒拉着乳娘的金耳坠子,真是个小捣蛋鬼……”
晏安宁听了也来了兴趣——小六降生没多久她就回江陵了,倒是并没有什么机会研究小孩子,不知晓他们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夫妻两个小心翼翼地夜话,一时提到洗三礼要怎么办妥当,一时又举棋不定地议着孩子的名字
,一时商量着寻到的乳母是否是可靠之人,话题一开始便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怎么止都止不住,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晏安宁这才又觉察出了几分困意,往他怀里靠了靠。
她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可最难的时候,这个人便守在她的身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慰着她。她刚生产,按理说也不能这么快地挪回平日里睡的地方,免得过了血腥气,可他却又在不知不觉中让她睡得更加舒服了些……
有这样的夫君,无论做什么,她都只觉得安心。
“三郎,你要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才成……”
她小声地撒着娇,笑意浅浅地阖上了眼睛。
顾文堂捏着她的手道了声好,望着安然入睡的妻子和睡得正香还吐了个泡泡的婴孩,心里暖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更鼓声漫漫,他目光温柔,只觉如此良辰美景,此生怎么也看不够。